周晏琛的勺子突然停在半空。
他盯着那个信封,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沐婉清没有立即去接。
她抬眸看向宋慧欣,发现这位向来优雅从容的长辈,此刻手指正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
“谢谢宋教授。”她轻声道谢,却依然没有伸手。
宋慧欣叹了口气:“其实通知书两周前就到了。我…”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儿子紧绷的侧脸,“我确实有些犹豫。”
周晏琛突然放下勺子,金属撞击玻璃转盘的声音格外清脆。
他盯着那个信封,胸口莫名发闷,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即将被夺走。
“什么时候走?”周晏琛听见自己生硬地问道。
沐婉清终于拿起信封,却没有拆开:“八月中。”
三个字落下,病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宋慧欣看着儿子骤然握紧的拳头,突然意识到——有些羁绊,远比她想象的要深。
病房里一时陷入沉默,窗外的梧桐叶被夜风吹得沙沙作响。
宋慧欣将茶杯轻轻放回茶几,瓷器与玻璃相碰,发出的声响格外清晰。
她深吸一口气,直视着沐婉清的眼睛,率先打破沉寂:“婉清,我们开诚布公地谈谈吧。”
她不自觉地攥紧了手中的信封,烫金的边缘在掌心留下浅浅的压痕。
最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
宋慧欣看向儿子,“晏琛现在的情况确实特殊,但这不是耽误你前程的理由。”
周晏琛突然起身,夜色中,白炽灯在他挺拔的身影上投下一道阴影。
“妈说得对。”他的声音有些哑,“我不该成为你的牵绊。”
沐婉清快步走到他身边:“不是牵绊。”
她仰头看他,目光坚定,“我只是…”
周晏琛伸手抚平她微蹙的眉心:“怕我再也想不起来?”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指尖的温度让沐婉清睫毛轻颤,“是怕我永远想不起来,还是…怕我想起来之后,不再是我?”
停顿片刻,周晏琛又说:“沐婉清,就算我永远记不起从前,我也可以重新爱上你。”
周晏琛的那句话像一记重锤,砸得沐婉清眼眶发热。
瞬间打中了沐婉清强撑的坚强。
她仰起脸,在灯光下能看到周晏琛瞳孔里细小的金色光点:“都有。”
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宋慧欣走过来,将两人的手叠在一起:“一年的时间刚刚好。”
她的目光扫过儿子额角还未消退的疤痕,“够晏琛彻底康复,也够你在剑桥完成这一学年的学业。
待到明年回来,说不好就可以毕业了。”
是,毕竟沐婉清成绩一直很优秀,如果心无旁骛,应该可以积够学分。
宋慧欣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最后又加了一句:“到时候,你们就能以最好的状态重新开始。”
周晏琛突然低笑一声,指腹摩挲着沐婉清的手背:“妈,您这是在给我们制定重逢倒计时?”
“怎么?”宋慧欣挑眉,“嫌我这个做母亲的太心急?”
沐婉清终于破涕为笑,窗外的月光正好落在她扬起的嘴角:“那就这么说定了。”
她望进周晏琛的眼睛,“等我回来的时候,你要带着完整的记忆,在机场给我一个最俗气的拥抱。”
周晏琛伸手拭去她眼角的泪光:“一言为定。”
然后俯身,他的拇指在她脸颊轻轻摩挲,在她耳边轻声道:“不过,我可能会提前去找你。”
“也有可能会忍不住提前飞过去检查。”
温热的呼吸拂过耳垂,“看有没有金发碧眼的小子围着你转。”
宋慧欣假装咳嗽一声,却掩不住眼角的笑意。
夜风掀起窗帘,带着初夏特有的栀子花香,将三个人的影子温柔地笼罩在一起。
这一刻的约定,比任何监护仪的数字都更能证明,有些羁绊永远不会断开。
窗外的月光洒进来,三个人的影子投在地上,交织成一道坚定的承诺。
一年的光阴,对于真正相爱的人来说,不过是让他们以更好的模样重逢的短暂等待。
得到满意的结果,宋慧欣就把空间留给了两人,她随司机回了锦山别墅。
周晏琛的手指穿过沐婉清的发间,轻轻缠绕着几缕散落的发丝。
病房里的中央空调发出细微的嗡鸣,却盖不住他近在咫尺的呼吸声。
后来,他又将沐婉清的手拢在掌心,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纤细的腕骨。
窗外最后一丝暮色消逝,城市的灯火透过玻璃窗,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投下细碎的光影。
“明天出院吧。”
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医生都说我恢复得差不多了。”
指尖在她掌心画了个圈,“剩下的时间…不该浪费在这些消毒水味里。”
沐婉清垂眸,看着他修长的手指与自己交缠。
当她抬眼望向他时,发现:周晏琛深邃的眸子里映着床头柜上那盏小夜灯的暖光,像是藏着星火。
她太熟悉这个表情了——每次他打定主意时,右眉都会微微上扬差不多0.5厘米的样子。
是啊,时间突然被标上了期限,连最寻常的相处都变得珍贵起来。
她想起剑桥offer上那个清晰的入学日期——像一道无形的分界线,将他们的现在与未来温柔而残酷地隔开。
“好。”
她终于点头,抬起眼时眸中含着浅浅的笑意,“不过,你要答应我,明天做完最后一项脑部CT再走。”
指尖轻轻点在他太阳穴的位置,“这里面的东西,对我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周晏琛突然扣住她的后脑,额头抵住她的:“放心。”
呼吸交融间,他的声音带着几分哑,“就算暂时想不起来,这里也早就刻满了你的名字。”
病房的灯光将他们的影子投在墙上,交叠成密不可分的形状。
窗外,夜风拂过树梢,沙沙的声响像是时间流动的声音。
从明天开始,他们在一起的每一天,都会是倒计时里最珍贵的礼物。
门外,准备查房的护士红着脸悄悄退开。
夜风从半开的窗户溜进来,翻动了床头那本日历——距离入学日期的那一页,只剩下薄薄的几十张纸。
次日清晨,各项检查报告刚出结果,周晏琛就迫不及待地换下了病号服。
沐婉清正在整理医嘱单,忽然被从身后揪住,男人身上淡淡的雪松气息瞬间将她包围。
周晏琛本想拥抱的,只是后来停顿了一下……
“走吧。”
“这么急?”她笑着侧头,正撞进他灼灼的目光里。
周晏琛将下巴搁在她发顶:“在这里多待一秒都是浪费。”
温热的手掌覆上她正在整理的纸张,“这些带回家再慢慢看。”
宋慧欣带着司机来接人时,正看见儿子把沐婉清的外套搭在臂弯,另一只手牢牢扣着她的手腕。
“回锦山吧,晏宁特意请了假。”
她故意说道,果然看见儿子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妈,”周晏琛面不改色地接过车钥匙,“云山别墅离复健中心更近。”
宋慧欣看着儿子耳根泛起的薄红,了然地笑了。
她转向沐婉清:“那栋别墅最近你们都没回去住,记得让他好好收拾。”
直到坐进车里,沐婉清才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深意。
云山别墅——那是他们一直在一起的地方,处处都是他们一起的痕迹。
尤其是主卧,每一处装修都按她的喜好,连浴室瓷砖都是她最爱的雾蓝色。
周晏琛熟练地启动车子,后视镜里映出他微扬的嘴角。
失忆?
或许吧。
但肌肉记得方向盘的手感,眼睛记得回家的路,而心脏记得爱一个人的频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