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周兄弟,可以把那东西拿出来了。”
周易浑身一紧,立刻会意。
随后深吸一口气,像捧着易碎的稀世珍宝,小心翼翼地从那个沉甸甸的大背篓最底层,摸出一个用厚厚油布包裹的物件。
他动作极快,借着树木的掩护,三两下解开油布。
露出了那冰冷、沉重、布满术语和阴阳爻的——
大衍枢机。
金属表面在微弱的星光下泛着幽暗的光泽,透着一股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奇异感。
李知涯凑近,嘴唇几乎贴到周易耳边,声音细若游丝:“将初始位置,调成坤位。”
周易屏住呼吸,手指微微颤抖,却异常稳定地拨动着枢机边缘那些复杂精密的旋钮和卡榫。
金属部件发出细微而清脆的“咔哒”声。
最终,代表“坤”位的卦符稳稳地对准了基准线。
旁边的迭戈被这边的动静吸引,好奇地探过头来。
他绿色的眼睛在黑暗中努力辨认着周易手中的东西,疑惑地问:“这是……罗盘?”
李知涯眼皮都没抬一下,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再明显不过的事实:“是罗盘。”
他心里门儿清,这天色墨黑,大衍枢机在不了解其底细的人看来,可不就跟个造型奇特的罗盘没多少区别?
迭戈显然没那么好糊弄。
他凑得更近,指着枢机上那些繁复的、完全看不懂的符号和卦象:“泥们明国的罗盘,为甚么还有这么多奇奇怪怪的符号?窝们船上用的,没这么麻烦。”
李知涯依旧面不改色,甚至带着一丝“少见多怪”的淡然:“用来算命的。”
他随即又补充,仿佛在说一件天经地义的事:“一盘两用。”
句句属实。
可句句都没透露大衍枢机哪怕一丁点的真实用途!
迭戈脸上露出恍然大悟又带着点“明国人真迷信”的表情,点了点头:“噢!”
疑虑似乎被打消了。
他不再纠结,转而安心地、满怀期待地等着这个能“算命”的罗盘,为他们指明通往财富的方向。
周易双手捧着调至“坤”位的大衍枢机,指腹紧紧贴着冰冷的金属外壳。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林间的寂静仿佛有了重量,压得人喘不过气。
稍过了会儿。
李知涯再次凑近,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有反应吗?”
周易的身体猛地一颤!
捧着枢机的手,像是被无形的力量冲击了一下,差点没拿稳!
他下意识地收紧手指,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脸上露出惊愕混杂着痛苦的神色。
“好……好凉啊——!”
周易倒抽一口冷气,声音带着牙关打颤的嘶嘶声——
“明明……明明焐在怀里捂热了才对!
怎么……怎么突然像捧着一块寒冰?”
李知涯的眼睛在黑暗中骤然亮起,如同两点幽冷的鬼火!
他没有丝毫意外,反而像是期待已久。
“那就是有反应了。”
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
周易还有点不解,茫然地看着李知涯。
这突如其来的刺骨寒意,难道就是“反应”?
这算什么反应?
李知涯没有解释。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飞快地扫过周围密密麻麻、隐在黑暗中的大帮人马——寻经者、船员、自己人……
一张张紧张、疲惫、充满期盼的脸。
人多口杂。
秘密,只能烂在核心几个人的肚子里。
但他心中,早已掀起了滔天巨浪!
这反应,完美印证了他的推测!
他脑中瞬间闪过两个关键片段——
山阳愿花仓。
接触那些未净化成功的业石时,大衍枢机自行启动,衍化出索水!
那时,它就对高浓度的业石产生了自主感应!
加装五行轮后的首次实验。
则是成功地将净石逆向转化回业石!
证明了“坤”位的力量,就是针对净石本身!
这两件事串联起来,如同黑夜中的闪电,照亮了他的思路——
身处业石或净石储量异常丰富的环境时,即便不将这两种要命的石头投入枢机的空槽,大衍枢机本身也会产生强烈的感应!
就像磁石靠近铁块!
所以,他才让周易将枢机初始调成“坤”位——
这个专门针对净石进行逆向操作的方位。
他要利用枢机对高浓度净石的“共鸣”,来反向定位徐家那深藏佘山的净石大仓!
而此刻,枢机这突如其来的、刺骨的寒意……
就是最明确的信号!
它感应到了!
感应到了那庞大到足以让它“兴奋”起来的净石储量!
张静媗探听到的情报……是真的!
徐家真正的净石命脉,那吞噬了无数百姓精气的魔窟,果然深藏在佘山的腹地!
李知涯强行压下心头的悸动和那冰冷的杀意。
他缓缓直起身,目光再次投向佘山那如同巨兽匍匐的黑暗轮廓。嘴角,勾起一丝冰冷到极致的弧度。
找到了。
猎物,就在那里。
“灵鸮水!”李知涯一声低喝,打破了林间死寂的等待。
周易闻声而动,动作麻利得像演练过千百遍。
他迅速从背篓里掏出五个用软木塞封口的葫芦,小心翼翼地摆放在一块相对平整的石头上。
葫芦里,盛满了清澈、散发着微弱苦涩气味的浅绿色药液。
李知涯目光如电,飞速扫过周围的核心人员,手指快速点过:“我、耿异、侯道长、老曾……”
他语速极快,“玄虚大师、王堂主、吴香主、刘香主、池姑娘(池渌瑶)、还有……(指着一个新近加入的寻经者头目)你!”
名单还没完。
他转向迭戈:“迭戈舰长!叫你手下管事的都过来!船长、大副、二副!快!”
迭戈连忙用葡语低吼了几句。
很快,包括他本人在内,六名船长、六名大副、六名二副。
共十八个穿着各异但都透着一股子悍勇气的佛郎机汉子挤了过来,脸上带着疑惑和期待。
最后,李知涯点了点周易和钟露慈。
“加上周兄弟、钟娘子,一共三十人,差不多够把所有人都顾上了!”
随后指着那五个葫芦:“分!”
没有犹豫,没有谦让。
生死关头,效率第一。
周易拔开软木塞,一股更浓烈的苦涩药味弥漫开来。
众人轮流上前,或用手心接,或用随身的皮囊、小碗盛,每人分得不多,也就一小口的量。
动作迅速而安静,只有液体倾倒的轻微声响。
常宁子接过自己那份,看着那墨绿色的药液在昏暗光线下泛着诡异的光泽,鼻子抽了抽。
忽然捻着所剩不多的胡须,低声调侃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