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知涯猛地站起身,环视众人,眼神锐利如刀,直接下令:“都别废话了!
准备一下!
家伙什都给我装填好,检查利索了!”
他目光扫过曾全维、常宁子、耿异那几张惊愕到扭曲的脸。
又扫向有些不明所以但被这气势震住的寻经者众人,嘴角那抹冷笑更甚:“待会儿,咱们就去登门拜访一下这位松江府的——
土皇帝!”
“……”
曾全维、常宁子、耿异三人,彻底石化。
嘴巴张得能塞进鸡蛋,眼珠子瞪得像铜铃,下巴颏掉在床位上,半天都捡不起来。
登门拜访?
徐家族长?
带着装填好的家伙什!
李知涯这厮,不是疯了,就是他妈的真疯了!
寻经者们看着这三位“老江湖”魂飞天外的模样,再迟钝也意识到,这“华亭徐家”,恐怕真不是一般的“有钱”那么简单。
但李知涯决心已定。
他眼风扫过寻经者那一张张惊疑不定的脸,心里明镜似的。
想镇住这帮亡命徒?
光靠嘴皮子不行。
得让他们看看,跟着谁才有肉吃!
他点了将:耿异、曾全维、常宁子。
就带自己人。
硬核班底。
至于周易,得留下。
得守着命根子——大衍枢机。
四人收拾停当。
肩扛长铳,腰挂南洋兵马司的牙牌。
铜疙瘩硌着腰,沉甸甸的底气。
出发。
目标:府城北,佘山。徐家的大本营。
穿城。
热闹。松江府城,人挤人,味儿串味儿。
汗臭、鱼腥、脂粉香、马粪热烘烘的发酵气。
他们这一行四人,太扎眼。
肩上的铳管闪着冷光,腰间牙牌的金字,透着官家才有的煞气。
路人?
侧目、缩脖、躲闪。
眼神里有好奇,更多是畏惧。
李知涯心里门儿清。
几天前,就这城里,曹香主怎么没的?
就因为从南堂出来,被“北堂”的疯狗当街割了喉!血溅五步。
今天呢?
那些藏在阴影里的极端恶徒?
影儿都没见一个。
他嘴角扯出一丝冷笑。
手里有枪(铳),心里不慌。
此等硬道理,放之四海皆准。
四个人打南门进,从北门出。两道关卡。
守门的兵丁,穿着浆洗得发硬的号服,眼神在铳管和牙牌之间来回跳。
领头的小旗官接过李知涯递上的文书凭证。
薄薄一张纸,重若千钧。
上面盖着鲜红的大印,兵部的。
小旗官看得仔细,手指头在印泥上蹭了蹭,又捻捻纸角。
确认无误。腰杆子瞬间弯了几分。
“放行!放行!”声音拔高了,带着点虚张声势。
等李知涯四人走远,背影融入北门外扬起的尘土。
嘀咕声才像耗子似的,从门洞里钻出来。
一个瘦高个,缩着脖子:“娘额冬菜!还真有个南洋兵马司啊?”
旁边矮胖的揉揉眼:“侬看清爽伐?那领头的,还有旁边那个大个子……眼熟伐啦?好像……好像通缉令上见过的嘛?”
另一个老成点的赶紧啐了一口:“呸!管侬卵事体!站好侬的岗!嘴巴闭闭牢!惹祸上身侬自家吃进!”
瘦高个和矮胖的互相看了一眼,脖子一缩,不言语了。
通缉令?把总?
这浑水,太深。躲远点好。
出城。上大路。
城里的喧嚣被甩在身后。
空气清爽了些,带着泥土和草木的味儿。
路宽了,人也稀了。
目标明确:位于佘山——更准确点说,是佘山所在的徐家庄园。
一路向北。
脚下的官道夯得结实。
耿异扛着他那杆拆开用布裹了、依旧分量十足的长枪部件,外加自己的铳,呼哧带喘。
连着好些天稀粥面饼,肚子里没油水。
大个子体格在,力气在,就是底子有点虚。
汗珠子顺着他的脸膛往下淌。
“呼……呼……李兄……还……还没到啊?”
耿异喘着粗气,望着前方似乎永无尽头的路,山影看着还是那么远。
曾全维走在他旁边,步子不疾不徐,老锦衣卫的底子还在。
听见耿异抱怨,鼻腔里挤出一声短促的冷笑:“嗤!没到?耿大个子,睁开你那牛眼好好瞧瞧,咱几个……”
他下巴朝前一努:“已经在人家‘院子’里溜达半天了!”
耿异一愣,牛眼真瞪圆了:“啥?院子?曾老哥,你说什么胡话呢?这里不是郊外……”
李知涯没回头,脚步不停,声音不高,却像块冰砸在地上:“耿老弟。你以为的徐家庄园,就是山脚下那片高墙大瓦、雕梁画栋的宅子?”
他抬手,手臂划了一个大圈。
将前方连绵的山峦、郁郁葱葱的林木,以及山腰间开始显露峥嵘的、那一片片飞檐斗拱、气象森严的庞大府邸群,全都囊括在内。
“大错特错!”
李知涯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洞悉:“看见没?这整片佘山!
这山,这林,这湖,这眼前你能看到、踩到、呼吸到的一切——
都不过是人家徐老爷的后花园!
这就叫——”
他顿了顿,吐出四个字,字字千钧:“封!山!占!泽!”
所谓封山占泽,就是门阀贵族的圈地行为。
山湖川泽,立几块石碑、几块木牌,就算是人家豪强世家的了。
小民想进去捡点柴火,钓钓条鱼?
也不是不行,但必须交税钱!
否则……
别说脚踩进来,哪怕偷摸看一眼?
哼,指不定就有人跳出来,把你狠狠揍一顿!
罪名就是“偷窥大好山河”。
李知涯一番解释,话音未落。
仿佛就是为了印证他的话。
前方岔路口,林木掩映的小道上,施施然转出几个人来。
衣着干净整洁。
不是绫罗绸缎,是细棉布,浆洗得挺括,透着体面人家的讲究。
身板又宽又厚。
一个个太阳穴微鼓,眼神精亮。
走路下盘稳得很,绝不是普通庄户把式。
几个苍头(豪奴)。
昂首挺胸,像巡视自家领地的鹰犬。
为首一个,面皮白净,四十上下,眼神在李知涯四人身上一扫,尤其在肩上的铳和腰间的牙牌上停顿片刻。
脸上堆起一种标准的、带着距离感的笑容,拱手:“几位爷,面生得很。不知从何而来?到鄙庄地界,有何贵干呐?”
语气客气,姿态也低。
但那眼神深处,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