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升呢?”
池渌瑶话音未落——
轰!
一声震耳欲聋、仿佛能撕裂耳膜的巨响!
整个漕船船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
船舱右舷靠近水线的位置,猛地炸开一个巨大的破洞!
木屑、铁片混合着冰冷浑浊的河水,如同喷泉般狂涌而入!
巨大的冲击力让船身猛地向左回摆!
几乎在众人被第一炮震得东倒西歪、还未站稳的瞬间——
轰!
第二声恐怖的巨响接踵而至!
这次舱室被同一枚炮弹先右后左凿开两个洞,木屑四溅。
距离炮弹落点最近的池渌瑶下意识抬肘护住脸,那些木屑碰到衣服,簌簌坠落,并未造成任何创伤。
“是黑柜车!”
李知涯嘶声吼道,脸上血色尽褪!
清浦码头距离不过二里,截船这么大的动静,怎么可能瞒得住?
那移动的钢铁堡垒,终于在此刻露出了它狰狞的獠牙!
“弟兄们!跟姑奶奶下去堵漏!”
张静媗略带沙哑的嗓音刺破混乱,她像只临敌的母豹,一把揪过两个吓傻的小孩,“别嚎了!找木板!麻布!堵洞!快!”
几个半大孩子被她吼得一激灵,连滚爬爬跟着她冲向底舱破口处,手忙脚乱地寻找一切能用的东西去堵那喷涌的死亡之泉。
李知涯顾不上腿上的剧痛,几乎是扑到右舷那个被炮弹撕开的破洞旁,向外望去。
这次不用千里镜了。距离太近了!
那辆“黑柜”囚车,就在不到二十步的河岸上!
狰狞的钢铁身躯在晨光中泛着冷硬的幽光,如同匍匐的巨兽。
六匹披甲的马匹正焦躁地刨着蹄子,车夫疯狂地勒紧缰绳,鞭子甩得啪啪响——它正在调头!
从东面冲过来的黑柜车,要追击向东逃窜的漕船,必须转向。
李知涯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看到了破绽!
或许是事发突然,或许是慌乱出错——
它竟然在顺时针调头!而不是更安全、更利于掩护车夫的逆时针!
这意味着,在它完成笨拙的转向之前,车夫那没有任何铁板防护的正面身躯,将有一段时间完全暴露在远程火力之下!
“船要沉了!”
“堵住啊!”
舱内一片惊恐慌乱,所有人都被下一次炮击的恐惧攫住。
只有李知涯!他仿佛屏蔽了所有噪音和恐惧,眼中只剩下那辆正在转向的钢铁怪物和那个暴露的车夫。
求生的本能和单身三十年的手速在这一刻爆发!
他抄起身边一支长火铳,动作快得像抽风!
倒火药!塞垫纸!压铅弹!通条猛杵压实!燧石夹填引火药!拧紧!
没有一丝多余动作,没有半分停顿!
手指翻飞,如同精密机械!速度之快,让旁边正试图堵漏的曾全维都看得眼角直抽抽!
时间!他在和死神抢时间!
最后一个步骤,掰动击锤到位!
咔哒!
就在那黑柜车调头到一半,车夫紧张地拽着缰绳、整个上半身毫无遮挡地暴露在铳口前的瞬间——
李知涯猛地将火铳架在破洞边缘!冰冷的铳托抵紧肩窝!瞄准!
世界仿佛瞬间慢了下来——
他能清晰地看到车夫脸上因紧张而绷紧的肌肉,看到他因用力而贲张的脖颈血管。
击锤落下!
嚓!燧石擦出火星,点燃药池的引火药,一缕白烟袅袅升起。
轰!
铳管主装药猛烈爆燃!
铅弹在光滑的铳管里疯狂跳动、翻滚、撞击管壁,最终带着狂暴的动能,撕裂空气,呼啸而出!
噗嗤!
一个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声音传入李知涯因极度专注而异常敏锐的耳中。
是铅弹凿进皮肉的声音。
岸上,那车夫身体猛地一僵!
左胸心脏位置,一点殷红瞬间洇开,如同冬日雪地里骤然绽放的桃花。
他脸上的表情凝固了,从紧张变成惊愕,再到一片空白。
手中的缰绳和马鞭无力地滑落。
他徒劳地挣扎了一下,想抓住什么,身体却软软地瘫倒在车辕上,再无声息。
失控的马匹嘶鸣着,拖着沉重的黑柜车在原地打转,彻底失去了追击的能力。
直到这时,李知涯才听到自己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声!
砰砰砰!震耳欲聋!
紧接着,周围嘈杂的呼喊、水流声、轮机声才重新涌入耳中。
而右腿和左腿的剧痛,如同迟来的潮水,猛地席卷上来!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
“都抓稳咯——!”
舵轮旁,王家寅的吼声带着破音的嘶哑。
他额头青筋暴起,用尽全身力气猛打船舵!
受损的二等漕船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船身猛地向左倾斜出一个危险的角度。
它像一头受伤的巨鲸,拼尽全力,朝着正前方清浦码头仓促派出的几艘拦截小船冲去!
砰!哐啷!嘎吱——!
剧烈的碰撞和摩擦声让人脏腑发颤。
漕船笨重的右舷狠狠撞开、碾过一艘试图阻拦的小船。
木屑纷飞,船体剧烈震动。
舱内所有人都被震得东倒西歪,死死抓住身边能固定身体的东西,胃里翻江倒海。
几个魔盗团的孩子更是吓得哇哇大叫。
“顶住!顶住啊!”王家寅双目赤红,死死压着舵轮。
二等漕船的轮机发出濒临极限的嘶吼,烟尘滚滚!
它硬生生凭着吨位和残余的动力,冲破了码头的围追堵截,将混乱的清浦码头和那辆原地打转的黑柜车远远甩在了后面!
视野豁然开朗!前方是宽阔的河道,再无阻拦!
“冲出来了……”不知是谁喃喃了一句。
紧绷到极致的弦,骤然松弛。
舱内一片死寂,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轮机单调的轰鸣。
劫后余生的虚脱感攫住了每一个人。
“李……李兄弟……”一名幸存的护鼎香主,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和血水,走到靠坐在破洞旁、脸色惨白如纸的李知涯身边,声音带着由衷的感激,“刚刚……多亏了你!
要不是你撂倒那车夫,让那黑棺材哑了火……
再来一炮,咱们这破船……
真未必扛得住……”
李知涯嘴唇哆嗦着,想摆手示意没什么,但剧痛让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虚弱地摇了摇头。
“哎哟我去!”
耿异的大嗓门突然炸响,他指着李知涯的腿:“你这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