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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新式悬挂

作者:元神炁动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菩萨保佑,仨孩子没病,那当娘的就倒霉了。


    她有骨气,不靠皮肉赚钱,每天打鱼砍柴,瘦的跟麦秸似的,四口人还是吃不饱。


    孩子喊饿,她就打孩子,打到自个儿没力气、孩子不敢喊为止。”


    李知涯的心沉了下去。


    五行病的阴影,底层挣扎的绝望,他感同身受。


    “那天我上门化缘,她盛了半碗小米饭,我看见门后头六只胆怯又渴望的大眼睛,心念一动,就留了下来。”


    玄虚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


    “之后我才知道,什么叫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他的语调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悲怆的激烈。


    “第二年她肺痨就加重了,家里得有一半的钱拿来给她看病。


    就这么吊了两年,实在揭不开锅了。


    大女儿开始长个子,也忍不住喊饿,问有钱买粮食没?你们猜她娘怎么跟她说?”


    玄虚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在积蓄力量说出那个答案。


    车厢里的空气凝滞了,李知涯、耿异、曾全维、常宁子都屏住了呼吸。


    沉默。死一样的沉默。


    没人能猜,也没人敢猜。


    玄虚的声音陡然变得尖利而冰冷,模仿着那个被绝望逼疯的母亲,每一个字都像冰锥扎进听者的耳朵:“她娘说:没钱买粮?你不会出去卖身换钱吗?”


    轰!


    这句话的冲击力比刚才的荒诞笑话猛烈百倍。


    耿异脸上的笑容僵住,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骇然。


    曾全维眼神锐利如刀,下颌绷紧。


    常宁子闭上眼,低低念了句什么。


    李知涯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窜上脊梁,五脏六腑都搅在了一起。


    车厢里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和车轮的滚动,沉重得令人窒息。


    玄虚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仿佛还沉浸在那一刻的绝望里——


    “当天下午,丫头回来了,把沉甸甸的三两银子放在她娘床头。


    她娘盯着银子足足一刻钟,没说话。


    到最后只有一句:她爹快去买粮食吧,晚了镇上歇市了。


    那天晚上,我炒了六个菜,炖了一大锅肉,一家五口跟过年一样……”


    玄虚的声音哽咽了一下,“大伙是哭了又笑、笑了又哭。


    因为她娘几个都知道,只要有了第一次,就回不了头了……”


    长久的沉默,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马车开始在官道上疾驰,窗外景物飞掠,却驱不散车厢内的沉重阴霾。


    “可我还能回头啊,”玄虚的声音重新响起,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也像是在说服自己,“我还有度牒,我又剃了头,穿上僧服,背上褡裢,继续云游四海……”


    他长长地、深深地叹了口气,那叹息里饱含了太多无法言说的苦涩、荒诞和一丝最终的了悟。


    然后,他用一种低沉而清晰,带着河南腔调,却又奇异地押上了韵脚的调子,缓缓吟道——


    “真经不在寺里讲,真经只往世中寻。


    踏遍泥泞方知苦,我便是那……寻经人!”


    最后一句“寻经人”出口,李知涯心里一震!


    他猛地抬眼,本想和其他人交换一下眼神。


    但曾全维在闭目养神,耿异和常宁子都在欣赏马车外的景色。


    似乎只有他觉察到了什么。


    寻经人、寻经者……


    也许是我太过敏感了……


    车轮滚滚,载着一车流浪者和化不开的黑色迷雾,向着北方疾驰而去。


    李知涯把下意识挺直的脊背慢慢放回靠背上,心里那点关于“寻经人”的疑虑,被自我安慰压了下去。


    也许真是自己杯弓蛇影了……


    起初,几人并未觉得这马车有何特别。


    只是觉得玄虚和尚驾车极稳,那两匹役马耐力惊人。


    直到夜幕低垂,玄虚在一片背风的土坡旁勒马停车,宣布“歇脚”时,几人才惊觉不对。


    “乖乖!”


    耿异跳下车,活动着筋骨,望着来路方向模糊的山影轮廓,掰着手指头算了算,眼珠子差点瞪出来,“这……这得有二百六七十里了吧?”


    常宁子揉着腰,一脸茫然:“很多吗?”


    “多?简直多到离谱!”


    曾全维也下了车,脸上满是惊异,“寻常驿马,快马加鞭一日也不过三百里,那还得是官道驿站轮换接力。


    民间的役马,走个把时辰就得解鞍吃草饮水,起码休息双倍时间才肯继续上路。咱们这半天——”


    他指了指那两匹正在安静刨地的马,“中间就歇了一回,喝了点水,加起来不到两刻钟!就这么连轴转了三个多时辰!”


    李知涯也感到了震惊。


    这速度,超出了他对畜力的认知。


    耿异凑过来,压低声音,带着发现新大陆的兴奋:“还不止呢!


    你们有没有感觉到?他这辆车颠簸的也不怎么厉害!


    换了寻常乡下马车,半个时辰不挪屁股,骨头都得给你颠散架。


    可咱这趟,我这老腰居然没怎么抗议!”


    常宁子显然以前从没坐过长途马车,对此毫无共鸣。


    李知涯也只打过一两次短途,印象不深。


    只有曾全维深有同感地点点头:“说到点子上了。


    民车一天走不了百里,不全赖马,多半是人受不了那颠簸。


    他这辆车——”


    指了指玄虚那辆其貌不扬的马车,“坐着‘软乎’,不似普通马车那般‘硬’,像是垫了什么东西,把路上的坑洼都给‘吃’进去了。”


    “悬挂系统!”李知涯脑中灵光一闪,脱口而出。


    三人都望向他。


    “嗯,”李知涯解释道,“减震的东西。咱老祖宗早就有。


    周朝的‘伏兔’听过吗?后来古人又懂得用皮革、木棉裹车轮进一步改善。


    但材料不行,磨损快,效果也有限。”


    他顿了顿,“如今正值‘坤舆大造’,工部用业石炼出许多新东西,性能肯定好得多。


    福建这里,山多路难走。


    郑氏水师又是朝廷在东南的命根子,优先给他们的大车台装备改良的减震器具,顺理成章。”


    悬挂系统的迷题似乎解开了。


    但“役马吃业石”这事,还是太离谱。


    四人围坐啃着干硬的饼子,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瞟向正在伺候马匹的玄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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