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现在!跳!”
“砰——!”
门板被一股巨力狠狠撞开,木屑纷飞。
以独眼百户马天翼为首的几条精悍身影,裹挟着门外走廊的冷风,凶神恶煞般涌入!
屋内空荡荡。
只有几缕从洞开的窗户吹进来的夜风,卷动着地上狼藉的杂物——
碎裂的矿石渣、烧焦的布片、奇形怪状的金属屑、一些颜色诡异的粉末……
全是净石衍化实验留下的废料。
那扇窗板还在“吱呀吱呀”地来回晃荡,像是无声的嘲笑。
马天翼那只完好的独眼瞬间爆出凶光,扫过空床铺和开合的窗户,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跑了!”
他猛地一挥手,身后如狼似虎的番子们立刻扭头,争先恐后地冲出房门,沿着楼梯和走廊扑向楼下。
“追!”
马天翼低喝一声,也紧随其后,独眼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捕食者的寒芒。
房间瞬间又空了。
但并非所有人都追了出去。
门口,还立着几个人影。
一个身形剽悍,隔着便服都能感受到虬结肌肉下蕴含的爆炸力量,正是朱伯淙麾下名列第三的百户,冯有廉。
他眉头紧锁,带着一丝不耐看向身边的同僚。
“老十?”冯有廉瓮声瓮气,“老五都追上去了,你还戳这儿作甚?等着捡漏?”
被他称作“老十”的百户,身形略显清瘦,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睛——
一瞳深褐如古井,一瞳却泛着奇异的灰蓝色。正是朱伯淙手下排行第十的百户,韩新亮。
韩新亮没理会冯有廉语气里的不满。
他那双异色瞳如同最精密的探针,缓缓扫过屋内一片狼藉的地面。
他蹲下身,动作异常轻柔,仿佛在触碰某种易碎的珍宝。
只见他从怀里摸出一副银亮的镊子,小心翼翼地在废料堆里拨弄着。
冯有廉耐着性子看他动作,眼神里带着不解和些许轻视。
突然,韩新亮镊子尖一顿,精准无比地从一堆灰黑色的碎末中,夹起一粒米粒大小、却金灿灿、闪烁着纯净金属光泽的小颗粒。
“这……?”冯有廉凑近了些,借着窗外透入的微光仔细辨认。
“三哥忘了?”
韩新亮的声音平静无波,将那颗金粒举到冯有廉眼前,“前年咱们去缅甸办那趟苦差,行前司里特配了些保养兵刃的‘天金膏’。
涂上后刀枪难伤,水火不侵,好几次救了你我性命。
你看此物,与那天金膏风干后的残渣,像是不像?”
冯有廉定睛细看,那金粒纯净得不带一丝杂质,绝非寻常金砂可比。
一股凉气猛地从他脚底板窜上后脊梁!
“嘶……是像!可,可那群泥腿子……他们怎么会有这玩意儿?!”
他惊疑不定,声音都变了调。
韩新亮嘴角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
他没回答,只是极其谨慎地将那颗天界金放入一个特制的厚布小袋,仔细收好。
然后站起身,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来人。”
门外立刻闪进两名他直属的总旗。
“把这屋里所有不寻常的物件、粉末、渣滓,一粒不剩,全部收拢起来。”
韩新亮的声音斩钉截铁,“找铅皮箱子,封好!不许遗漏一粒!”
两个总旗领命,立刻领着人开始无声而高效地清理现场。
韩新亮这才转向一脸震惊和困惑的冯有廉,那双异色瞳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洞悉一切又冰冷无情的光芒。
“三哥,”他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近乎蛊惑的意味,“实不相瞒,起初我同你、同五哥一样,对侯爷千户非要大动干戈抓一个‘区区印刷机工’李知涯,也是满腹疑团。一个升斗小民,值得如此?”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被翻检的废料堆。
“但就在刚才,我明白了。”韩新亮的异色瞳微微收缩,如同锁定猎物的毒蛇,“侯爷的坚持,一点没错!这个李知涯,绝非寻常小民。他手上……有样东西。一样让朝廷……非常、非常在意的东西。”
冯有廉心头剧震,一个模糊而可怕的念头瞬间成形:“你……你是说——”
“嘘——!”
韩新亮猛地竖起食指,抵在唇边,眼神锐利如刀锋,“前试百户曾全维的覆辙就在眼前!‘知道得太多’,便是取死之道!三哥莫非也想步其后尘?”
冯有廉激灵灵打了个寒颤,额角瞬间渗出冷汗。
曾全维从锦衣卫试百户沦落到被追杀如丧家之犬,其中关窍,细思极恐!
他连忙噤声,心有余悸地点了点头,脸上再无半分不耐,只剩下后怕和凝重。
“那……现在怎么办?”
冯有廉的声音也低了下去,带着焦躁——
“海捕文书层层传递,没个十天半月根本到不了松江!
这几个贼子滑溜得很,要是易了容,往其他府县一钻……
咱哥俩可就大海捞针了!”
韩新亮脸上那抹冰冷的笑意再次浮现。
他踱到窗边,望向楼下马天翼等人吆喝着追出去的方向,又扫了一眼窗外松江府黑沉沉的屋脊。
“三哥莫急。”他慢条斯理地说,灰蓝色的那只眼瞳在黑暗中似乎流转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诡异光芒,“只要他们人还在松江府这一亩三分地上……”
冯有廉急切追问:“你有法子?”
韩新亮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微微侧过头,那双异色瞳在夜色映衬下,闪烁出令人心悸的寒光。
……
谣言,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却能变成滔天巨浪。
不过短短两三日,“寻经者”三个字,伴随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和愤怒,像瘟疫般在松江府的大街小巷、茶馆酒肆、乃至深宅大院里疯狂蔓延。
“……听说了吗?一伙穷凶极恶的‘寻经者’,从北边流窜到咱们松江府了!”
“可不是!专搞破坏!据说都是些五行病的疯子,见不得人好!”
“最吓人的是啥你们知道不?有人透出风来了,说他们最大的目标,根本不是抢钱抢粮!”
“那是啥?”
“徐家的‘玉花神树’啊!”
“嘶——我的老天爷!那可是保佑咱们松江风调雨顺、祛病消灾的神树啊!这帮天杀的贼子!想绝了咱们的根吗?!”
“可不是!听说他们练了什么邪法,专门破坏神树,断了咱们的福源!朝廷的净石都靠神树净化呢!没了神树,大家都要得五行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