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动静这么大?!
他猛地回头,耳朵竖得像受惊的野狗,死死盯向谈彦威瘫倒的方向。
鼾声依旧。
甚至更响了些,带着点被打扰的不满翻了个身,嘟囔了句谁也听不清的梦话。
好一头死猪!
李知涯心里的石头落下。
后背的冷汗被库房里涌出的阴风一吹,冰凉醒脑。
妈的,自己吓自己!
愿花仓天天开门关门,都这动静。再正常不过了。
他强行给自己打气,侧身挤进门缝,反手把沉重的库门轻轻带上。
隔绝了外面那点惨淡的月光,库房里顿时黑得像泼了墨。
黑,沉甸甸地压下来。
只有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在耳边咚咚作响。
他摸索着,指尖触到靠墙一张蒙尘的条桌。
桌上,一截一拃长的残烛,插在凝固的蜡油里。
桌肚里面就是火折子和燧石。
李知涯在古代生活多年,引火点燃顺手的事。
嗤——
一点昏黄摇曳的火苗,在黑暗中艰难地撑开一小圈模糊的光晕。
烛烟带着劣质油脂的焦糊味,混入那无处不在的冰冷檀香。
光晕缓缓铺开。
库房真大。
一排排,一摞摞,全是半人高的铅皮箱子!
码得整整齐齐,像一座座冰冷的铁坟。
李知涯不禁暗暗苦笑——
鬼市里都经常断货?一块难求?
人家搁内城这儿都特么是论箱算的!
烛光只能照亮最近的一排,那些箱子表面泛着油腻腻的暗沉光泽。
每个箱子上,都挂着一把锁。
崭新的黄铜大锁。锁身线条复杂,布满精巧的沟槽和凸起,在烛光下闪着冷硬的贼光。
李知涯瞳孔猛地一缩!
这锁……这锁可太眼熟了!
就在不久前,在印刷工坊,王疤瘌还指着雕版骂咧咧:“都他妈给老子仔细点!这‘璇玑锁’印糊了一根线,一张就报废了,光一张纸就是七文钱!”
图册还没印完呢,愿花仓里,这要命的玩意儿已经实打实地锁在了净石箱子上!
难怪张静媗那丫头,非要搞到图纸。
人家干偷鸡摸狗这行的,门儿清啊!
李知涯只觉得嘴里发苦:我反正是没本事撬。
这锁芯怕是比那丫头的心眼还多!
他举着蜡烛,像举着一盏微弱的希望,不死心地往库房深处走。
光晕摇摇晃晃,扫过一排排冰冷的铅皮坟包。
越往里,空气似乎越冷。
那股混合着檀香的金属味,也越发浓郁刺鼻,后腰的红疙瘩又开始隐隐作痒。
走到最深处角落。
烛光勉强照亮最后几摞箱子。
哈!
李知涯差点笑出声!
这几口箱子,挂的居然还是老式的挂锁!
铜锁表面布满绿锈,锁梁都显得单薄。
尤其最底下那口箱子,锁眼周围一圈黑乎乎的锈迹,几乎把锁芯都糊住了!
一看就是还没轮到“璇玑锁”宠幸的弃儿!
天无绝人之路?
李知涯蹲下身,烛火凑近那口锈锁。
腥涩的锈气钻进鼻孔。
他盯着那锈死的锁眼,眼神像饿了三天的狼盯着一块带肉的骨头。
撬?我要有那本事还用得着打六年螺丝?
砸?更不行,没工具。
说到工具……
要是有钳子就好了,就像电子厂换鞋区必备的那种,忘带钥匙的马大哈们的救命宝具。
可这个时代,即便能造出原始的蒸汽机,但应该还造不出更高端一点的东西吧?
那这个时代有什么是造的出来的?
李知涯下意识摸了摸腰际——
一个硬邦邦的小皮囊硌着大胯。
曾秃子那火药囊!
里面满满当当。
一个疯狂又顺理成章的念头,像毒蛇一样钻进脑海。
炸!
用火药崩开这锈透的锁芯!
风险?当然有!动静!火光!
但……愿花仓库房厚重,外面老谈睡得死猪一样……
更重要的是,这破锁锈成这样,说不定根本炸不响?
就算响了,动静能有刚才开门大?
赌了!
不赌,这趟就白玩命了!
李知涯一咬牙,眼里那点犹豫被狠厉取代。
他飞快地掏出火药囊,指甲小心翼翼地从里面刮出一小撮黑火药。干涩涩的,带着刺鼻的硫磺味。
手指抖吗?
有点。
但稳得住。
他把那撮黑火药,一点一点,塞进那锈得几乎看不见的锁眼里。
动作稳得像给火铳装弹,心却跳得要把肋骨撞断。
随后蜡烛火苗凑近……
滋——
成了!
一点橘红的火星在锁眼里猛地一蹿!快得来不及眨眼。
“砰!”
闷响炸开,不大,但在死寂的库房里像摔碎了个陶罐。碎铜屑和铁锈渣子崩了李知涯一脸。
“操!”他低骂,脖子一缩。耳朵嗡嗡响。
四周静得吓人。只有火药味混着更浓的檀香,呛得人想咳嗽。
他强忍着,侧耳听。
远处货架阴影里,谈彦威的鼾声依旧,节奏都没变。
悬着的心落回一半。
“妈的,愿花仓天天搬铁箱子,这点动静算个屁!”
他啐了口带锈腥的唾沫,一把掀开沉重的铅皮箱盖。
嚯!
箱子里码得整整齐齐。一颗颗鸡蛋大小,光洁圆润,泛着羊脂玉般的温润光泽。
净石!
倪先生捻须念叨的“权贵专用品”,张静媗夜里做梦都想换的硬通货!就他妈躺在眼前!
李知涯眼珠子都绿了。
什么五行疫,什么活不过三年,这一刻全被这玉光晃没了影。
发财!保命!全指着它了!
他伸手就抓,一手抓了俩,沉甸甸,冰凉滑腻。想也不想就往怀里塞。
刚塞进去——
嗡!
一股寒气,不是从外头来,是从骨头缝里、从五脏六腑里猛地炸开!
怀里的净石像突然变成了烧红的烙铁?不,比那更邪门!
冷!刺骨的冷钻进皮肉,直往骨髓里钻!
紧跟着就是一阵天旋地转的恶心,胃里翻江倒海,喉头一股酸水直往上顶。后腰那片红疙瘩像被无数根针同时狠扎,又痒又痛,火烧火燎!
“呃……”李知涯眼前发黑,腿一软差点跪倒,赶紧扶住箱子边沿。冷汗瞬间湿透浆洗得发硬的细布褂子。
怎么回事?
他强撑着低头,看向那敞开的铅皮箱子。昏黄烛光下,箱盖内侧贴着一张褪色的黄纸签,墨字歪歪扭扭,像垂死挣扎的蚯蚓——
净化失败,切勿开启。
草!
仿佛一桶冰水混合着绝望,从头顶浇到脚底板。透心凉。
老子拼死拼活,撬开个锈锁,就为偷这一箱子……半成品?
“老谈!老谈!死哪儿去了?点酉对账啦!”一个粗嘎的嗓门,裹着不耐烦,像把破锣,突然从库房门口的方向砸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