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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随便什么星神

作者:今也则亡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很难做到不擅长的事。


    云华好似满怀期待,但事实上,我在政治上的天赋趋近于零。


    我与人们的相处,无非是走到他们面前,去认真端详他们的面目。


    给云华放了个假,我自那天后不再回住处,连续几日都待在丹鼎司了。


    时不时谈论医术相关,偶尔谦虚提供自己的见解。


    在纯粹比拼技艺和学识的领域,人性中慕强的部分淋漓尽致。


    克制自己打起精神,注意别说扫兴的话。龙师无论说什么临时让我干什么我都欣然接受。


    现在,几乎所有人见了我都会笑着打招呼称我为阮医士。


    同僚友善,患者尊重。


    所以,在那个平常的午后,当我余光扫到门外一对熟悉的龙角时倒在地上,没人会怀疑我有陷害龙师的嫌疑。


    整个房间都安静了。


    杯中热水打翻,灼伤我胳膊上裸露的地方,与其他正常的白皙比起来太过刺眼分明。


    所有人的目光率先汇聚在离我最近的龙师身上,然后移开目光。


    大抵吧,我不确定中途有没有抬过头。


    门外本来只是经过的身影停住。


    也许是幻觉,知觉感官开始罢工。人的低语和屋内摆设在感官上移位,当连续几天不曾睡好的我想要站起身的时候,我的确感到一阵头晕耳鸣。


    一只手扶住了我。


    “你没事吧?怎么回事?”


    我张了张嘴,再次不受控制倒地。


    这次有选择的我拒绝了饮月君的帮助,执意自己站起。


    “你们看着我做什么?”龙师茫然。


    备受瞩目的龙师尚且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直到饮月君带着恼怒的目光望向他时,才后知后觉被当做让我受伤的罪魁祸首了。


    “不是,和我没关系啊,我就在旁边,她自己摔倒和我半分钱关系都没有。”


    没人接话。


    我点头附和:“不关龙师的事。”


    “阮医士。”同僚连忙为我检查,他看过烫伤,不太严重,但是视线继续向下却悚然一惊:“阮医士,你的手!”


    我瞥了眼:“无事。”


    他斥责我胡说八道,点了旁边几个不敢说话的医士过来准备治疗。


    “怎么能没事?手对医士多重要你不知道吗?你们司鼎把你送过来不是让你以后当不了医士的。你回去我怎么跟你们司鼎交代?”


    我说:“这手本来就是不顶用的。”


    医士们看向我,仿佛我在说什么无稽之谈。


    装作浑然不觉,我低着头道:“很久以前,它在一场和玉阙有关的作战中就受过伤了。”


    有人冷不丁道:“什么伤?”


    众人循声望去,看到一旁刚刚忙起来被当成空气忽视的饮月君。


    “丰饶造物的毒。”


    “不对啊,按理说一般毒素我们都能清除,怎么会拖到现在?”


    “我原本不是仙舟人,体质不适应你们清理毒素的方式。”


    “什么?阮医士居然是化外民?你在仙舟定居多久了?什么时候来的仙舟联盟?以前住哪儿?”


    我说:“忘记了,最开始,我在苍城。”


    “……”


    “那你……”


    “云骑军救了我。”


    “……”


    就连最淡漠的医士在听到苍城这两个字后,都忍不住向我投来视线。


    医士们沉默为我治疗,坐在原地缓了半天,我谢绝医士们送我回去的好意,独自转身离开。


    没有人谈论我为什么会受伤,没有人不合时宜提到龙师,人们克制着自己的视线纷纷离去。


    屋内剩下了饮月君与龙师两人。


    “……你以后无事,就待在鳞渊境不要出来了。”


    “凭什么?我明明什么都没做,为了一个小小医士你让我回去?我——”


    带着愤怒的辩驳戛然而止。


    饮月收手,无视龙师脸上的不甘:“这是,第一次警告。你我同族,不要逼我对你动手。”


    “我没错!”


    “你以为我为什么直到现在没有清理门户?”饮月跨过门槛,面无表情:“我知道。”


    无论什么时候,伤害自己的行为都是愚蠢的。


    尤其是想要对付的人还没有得到惩罚,自己便受了一身的伤。


    我从来没指望一个小小医士的陷害能激起风暴。


    选在饮月路过时一番表演惺惺作态,不过是为了传达一个讯息:有人甘心伤害自己也要对付龙师。


    联盟的高层想弥合仙舟民与持明狐人的差异,难道作为持明高层、曾经做出决定与仙舟结盟的持明龙尊就不想吗?


    他或许平日会疏忽忽视,那就让他记起。


    他必须意识到一个随处乱跑的龙师会给持明带来多大的麻烦。


    仇恨往往最初是微小的裂痕、是偏见,逐渐发展为厌恶,最终无力回天。


    尽量在萌发之时掐断恶芽,或许植物能茁壮成长。饮月明白这个道理,因此他什么都没说。


    人们不想听到有偏袒嫌疑的话,只有天平倒向对方时,人们才渴求公正。


    姑且算成功吧。


    但我要再说一次,我是愚蠢的。


    一件事在不同的人眼中有不同的解决方案,譬如站在地面和站在山上看一棵树的感觉不同。


    换成别人,这件事有很多非常简单的解决方式。


    有些我清楚,但我不想那么做。


    首先说明,我没有伤害自己的癖好。


    长时间不睡是因为我噩梦做的越来越频繁了,今天一不小心烫伤也是因为没控制好水杯落地的方向。


    周围都是人,控制起来很麻烦的。手一直就没好过,倒让别人误会激起怜悯了,真是罪过。


    好在塑造一个逆来顺受备受欺负的受害者形象也不错。


    下次我会注意。


    算了,还是不要有下次了。


    我一向是不主张干涉参与外界的变化,人们无论将环境变成什么样,我都无所谓。


    我最多可能关注人们在环境中如何生活。


    其次,我比较极端。如果饮月不能妥善处理龙师的问题,那么我会从天外宇宙雇佣别人,去帮他送龙师迈入转生之道。


    天气不错,心情也好。


    思忖着回去之前是否去流云渡转转看看天空,拐个弯的功夫,撞到迎面走来的镜流。


    面面相觑,我们都没说话。


    她一开始瞳孔中是有一丝笑意的。


    直到看见我受伤仍缠着绷带的手臂。


    一种大难临头的感觉让我无法继续待在原地,下意识转身就跑,不出所料的被拎住命运的后脖颈制止了。


    原地扑腾两下,我认命的闭眼。


    镜流才不管我的心路历程,她把我放下,端详片刻伤口,冰冷的语气听不出有多少情感波动。


    她问我:“怎么弄的?”


    “烫伤。”


    “这是结果,原因呢?”


    “杯子没拿稳不小心掉了。”


    “那你受伤的应该是腿才对。”


    “我下意识捞了下。”


    “没事?”


    “没有,随便养两天就好了。”


    镜流点头,就在我暗自松口气以为这件事过去了的时候,她突然转到我面前搬起我的头:“作为一个生活规律的医士,你黑眼圈是不是有些太重了。”


    “有吗?可能是昨天没睡好。”


    “是昨天没睡好还是一直都睡不好?”


    我移开视线看向伤口:“就昨天。”


    空气里的氛围忽然变得不是很妙,她定定看了我一会儿,淡淡道:“昨天晚上你不在。”


    “加班嘛,我在丹鼎司。”


    “前天也是。”


    “前天也加班。”


    “这一周你都没回来。”


    我嘴硬:“还是回来取过几次东西的。”


    “我记得你很认床,第一天找你的时候一切正常,我放松了警惕,却没想过你会故意在我面前装轻松。”


    我扯了扯嘴角:“没有。”


    “没有哪个?龙师的问题,还是你天天做噩梦的事?”


    “你为什么——”


    “我为什么会知道?云华很关心你,司鼎也是,一问就知道了。”


    我警觉:“司鼎说什么了?”


    “说你很讨厌丹鼎司的住宿,在丹鼎司一定睡不好。”


    我松了口气,没注意镜流眼中闪过的暗芒:“是有这回事,不是大问题。”


    “那大问题在你眼里,又是什么样?”


    “大概是——”


    “不用回答了,我不想听。”她望向一旁云海,良久收回目光:“不知从什么时起,你就很少对我讲你心里的想法了。我总以为你变了,毕竟长生种的时间足够漫长,足够让人去厌倦一段友谊和一种相处方式。但是没错我找你的时候,你分明还是你,我不明白。”


    “……”


    她问:“你厌倦这种生活了吗?”


    我神色迷茫。


    从刚才起她就在那儿一个人说什么鬼话?明明每个字我都认识,怎么组到一起就变成我从来没想过的问题。


    什么变了,什么厌倦。我不一直都这样吗?


    我严重怀疑她今天故意给我找茬,但是我没有证据。


    听到她说我厌倦这种生活我都要气死了。


    这个大木头。


    我要是真厌倦早都走了,那还有她在旁边废话的事,反正我对仙舟基本没有留念。


    从始至终,我生活的理由只有一个:镜流在这儿。


    我的锚点,我的记忆,我最亲密的友人,伴我走过漫长岁月,让我能心无旁骛探究自我价值而不至迷失在逻辑迷宫中的方向。


    她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难道我表现的还不够明显吗?


    气都有气死了她还在等我答案,我没好气的道:“没有。”


    “可你什么都不说,也从来没有寻找我帮助。”


    “因为我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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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解决,解决不了的哪次我没找你?再说,龙师这件事上你一个土生土长的仙舟人能帮什么忙?提着剑戳两个窟窿吗?盟誓学半天学哪儿去了?”


    “那我也……”


    “好了,以后给你知情权。”


    问题差不多解决了,刚刚在情绪的加持下,我颇为理直气壮。


    然而这口气一旦泄下来,长久没休息好的疲惫便从四肢百骸毫不客气一拥而上。


    眼前还站了个人,这个人甚至还在说话,我的上下眼皮就已经开始打架。


    世界模模糊糊,有手扶着我给我支撑。天色已晚,晚霞正好。


    万里云霞长天一色,最后,我好似跌入一个温柔的怀抱。


    最后的记忆是什么已经不太重要了。


    失去意识的我只剩下美美睡一觉这个执念。也许,这就是我在镜流家昏迷了三天三夜的原因吧。


    再度醒来,床边的云华喜极而泣手忙脚乱:“虽然学的知识告诉我你的生命体征一切正常,但如果阮医士你再不醒我就真的就要联系司鼎大人了。”


    脑海还混沌一片,我下意识说别告诉她。


    半身坐起,揉着发涨的额角,四处张望一周:“这是镜流家吧?”


    “是的,医士来过?”


    “没有,就觉得是她的风格。”


    风格?


    云华一脑袋小问号。


    在屋内转了一圈,最后在厨房找到了镜流。


    “醒了?”


    我悚然一惊:“你还会做饭?”


    “……云骑出门在外条件有限,我总不能让自己饿死。学一门技艺很让人吃惊吗?倒不如说,你该好好反思反思为什么今天才知道这件事。”


    “……”我缩头麻溜滚开。


    “先别走,尝一下这个糕点。”我还没看清,东西已经塞进嘴里了,甜甜的。


    “是什么?”


    “不太清楚,云华带的。”


    “还有吗?”


    “很多,我建议你停下,一会儿不吃饭吗?”


    看向不知道在烹饪什么的锅,我有些意动,下意识就想说可以不吃。


    但能预想到说出了有什么样的结果,我就觉得自己不是不能克制。


    管住自己的嘴,各种意义上的管,放心,我轻车熟路。


    “也行。等会儿吃什么?”


    “炖肉。”


    “还真是朴实无华的名字。”


    “其实味道也是。”


    “你知道淡,为什么不继续放盐?”


    “放了不利于你修养身体。”


    “……”我感到天都塌了:“你有没有想过不放会伤害我的味蕾。”


    她想了想,还是无情驳回了我的意见:“没那么难吃。”


    话说到这个份上,我只能心怀感激满心期待了。


    镜流也没骗我,的确不难吃,但也称不上美味。


    明明能做的更好偏偏不做,某种意义上她也是相当残忍的人了。


    没有云华的住处,我醒后她就离开了。


    本来我也想走,但镜流说我回去云华管不住我,该犯得的错迟早会犯,让我在恢复健康前老老实实待着。


    原话不是这样说的,意思上差不多。


    云华给了我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走的毫不犹豫,十分冷漠无情。


    她去洗碗,我玩了会儿终端,无聊起身去四处转。


    注意到门后放在的剑十分眼熟,走过去准备拿起来仔细端详。


    伸手,用力。


    很好,没拿动。


    什么破剑做这么沉,没考虑过使用者的感受吗?


    “你小心划伤。”镜流不知何时站到我身后,探出手拿起剑拔开:“看吧。”


    “你要拿着给我看?我没那么粗心吧?”


    “不是这个原因。”


    “那是什么?”


    “你拿不动。”


    “……”仙舟有没有速学脏话的地方,我这会儿颇有几分直抒胸臆的意思了。


    见我吃瘪,她唇角弯了一下,将剑和剑鞘都放到桌上,去一旁洗手拿糕点。


    我本来都没有瞧这柄剑的兴趣了,可它就放到我眼前,不看白不看。


    因此,我便进一步肯定我绝对见过它这件事了。


    我在罗浮的经历乏善可陈,去过的地方也屈指可数。


    记性还没坏到要人提醒不久前才发生过的事。


    镜流不说话,我觑着她脸色,在她询问的目光投来时,开口道:“你有见过一个人?”


    “谁?”


    “应星。一个工匠。”


    杯子接触桌面,发出轻轻的磕响。


    她说:“有。”


    果然是他。


    镜流双手交握:“有件事,倒是你提醒我了。”


    嗯?


    她似笑非笑:“我竟不知,你很清楚我的行踪嘛,还透露给别人。”


    额角开始流不存在的汗,我抽纸象征性擦了擦,随便什么星神,先保佑我能活着看到明天的太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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