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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第 15 章

作者:发现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民宿大厅里弥漫着一股难以消散的酸腐气味,混合着铁锈和尘土的味道,令人作呕。夏晚蜷缩在角落的破布堆里,胃里空空如也的绞痛感已经变成了一种持续不断的、钝刀割肉般的折磨。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腹腔深处的疼痛,让她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试探张三的失败,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心头。那空洞麻木的眼神和僵硬的摇头,如同最冰冷的嘲讽,让她对“地球老乡”的猜测产生了巨大的动摇和深深的自我怀疑。难道真的是自己饿昏了头,产生了幻觉和妄想?那些土豆、乐高、《我的太阳》……都只是巧合?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淹没她的意识。她甚至开始麻木地想,或许就这样饿死在这破房子里,也是一种解脱?至少不用再面对那42个即将到来的、虎视眈眈的游客,不用再担心身份暴露……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嗡嗡”声由远及近,穿透了民宿破败的金属墙壁!


    夏晚一个激灵,猛地抬起头!这声音……是直播平台的探针!


    她连滚带爬地扑到后门那道深深的裂缝旁,紧张地向外窥视。


    果然!民宿东侧,李叔那片小小的“圣田”上空,那架熟悉的、如同钢铁巨鲨般的巨大直播平台正缓缓降低高度!底部那密密麻麻的蜂窝状透镜阵列开始预热,散发出冰冷的探测光束!一道熟悉的、带着神圣暖金色泽的粗壮光柱正在凝聚!


    李叔又要“表演”了!


    夏晚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虽然知道了“神圣浆果”的真相,但每次看到这阵仗,她依旧会被那种宏大的、非自然的仪式感所震撼,同时伴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荒诞和恐惧。


    光柱轰然落下!精准地笼罩在李叔的小院中央!


    李叔的身影再次出现在光柱中心。他依旧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蓝色粗布坎肩,灰麻布长裤挽到小腿,赤着脚。手里握着那根兽骨雕刻的仪式木棍。脸上带着那种悲悯、庄严、仿佛与天地对话的“圣徒”表情。


    直播开始了。


    夏晚躲在门缝后,屏住呼吸看着。这一次,她不再被那表面的神圣所迷惑,目光如同手术刀,试图穿透那层由直播平台精心编织的光影滤镜。


    她看到李叔捧着几粒灰扑扑的“种子”(星际土豆种子),对着脚下贫瘠的土地,再次做出那套缓慢、虔诚、充满仪式感的动作——闭目祈祷,跪拜土地,高举种子,无声吟唱……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复刻,如同被设定好的程序。


    风沙依旧在光柱外肆虐,卷起的沙粒打在无形的光壁上,发出细密的声响。光柱内的李叔,如同遗世独立的圣者。


    夏晚看着,胃部的绞痛似乎都暂时被这荒诞的景象麻痹了。她甚至能想象到此刻直播间里,那些星际观众是如何的顶礼膜拜,打赏信息是如何的疯狂刷屏。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李叔的“仪式”接近尾声。他缓缓站直身体,双手捧着种子,准备进行最后的“播种”环节——用木棍在土地上刻画出复杂的几何图案,然后将种子放入节点。


    就在这时!


    直播平台底部那密集的蜂窝透镜阵列中,有几个探针似乎因为能量过载或者信号干扰,极其短暂地闪烁了一下!那道笼罩着李叔的、稳定无比的暖金色光柱,也随之出现了不到半秒钟的、极其细微的……明暗波动和色彩失真!


    这波动极其短暂,普通人(或者说星际观众)可能根本察觉不到。但夏晚因为一直死死盯着,加上距离相对较近,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瞬间的变化!


    就在光柱出现波动的刹那!


    光柱中心,李叔那张一直维持着悲悯庄严表情的脸,极其突兀地、不受控制地……扭曲了一下!


    那是一种怎样的扭曲?


    眉头瞬间紧锁!嘴角猛地向下撇!整张饱经风霜的脸在那一瞬间,清晰地呈现出一种极其强烈的、混合着烦躁、厌倦、甚至是一丝……愤怒的表情!


    这表情快如闪电!在光柱恢复稳定的瞬间就消失了!李叔的脸又变回了那副古井无波的“圣徒”模样,仿佛刚才那惊鸿一瞥的扭曲只是夏晚的幻觉!


    但夏晚的心脏却如同被重锤狠狠砸中!她绝对没有看错!那表情……太真实了!真实到充满了人间的烟火气!那绝不是“圣徒”该有的表情!那是一个被逼着日复一日表演、内心早已烦透了的老农的表情!


    直播结束了。巨大的平台收起光柱,带着低沉的嗡鸣声迅速升空,消失在灰蒙蒙的天际。暖金色的神圣滤镜褪去,小院恢复了原本的荒凉破败。风沙毫无遮拦地灌入,卷起地上的尘土。


    李叔依旧站在原地,手里还捧着那几粒灰扑扑的种子。他低着头,看着脚下那片被他反复“表演”播种、却从未真正长出过希望的土地。他佝偻的背影在风沙中显得格外萧索。


    夏晚躲在门缝后,大气不敢出。她看着李叔沉默地站了足足有一分钟。然后,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弯下腰,将手中的种子小心翼翼地放进一个挂在腰间的小小布袋里(动作带着一种与刚才表演截然不同的、真实的珍惜感)。


    做完这一切,他似乎松了一口气。他直起腰,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水(直播光柱有温控,根本不会出汗)。接着,他做了一个让夏晚目瞪口呆的动作!


    只见李叔左右张望了一下(动作有些鬼祟),确认直播平台确实飞远了,周围也没有悬浮的微型镜头(至少肉眼看不到)。然后,他快步走到小院角落,那里有一个用几块石头垒起来的简易小灶台,上面架着一个黑乎乎、瘪了一半的金属小锅。


    夏晚的心跳再次加速!他要干什么?


    李叔蹲下身,从灶台旁边一个同样不起眼的、用破布盖着的篮子里,摸索着掏出了……一个东西!


    一个深紫色的、拳头大小、表皮皱巴巴的……星际土豆!


    夏晚的眼睛瞬间瞪大了!


    李叔熟练地用一把小刀(看起来像是某种废弃金属片磨制的)削掉土豆皮(动作麻利,带着农家的熟练),然后将削好的土豆切成几块,丢进那个黑乎乎的小锅里。他又从一个脏兮兮的水囊里倒出一点浑浊的水进锅里,盖上盖子(一块同样黑乎乎的金属片)。


    然后,他蹲在灶台旁,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小的、同样锈迹斑斑的打火器(看起来像是矿工用的),对着灶台下方塞着的几根干枯的、不知名的植物茎秆,“咔嚓”一声点燃了火!


    微弱的火苗跳跃起来,舔舐着锅底。


    夏晚看得几乎忘记了呼吸!李叔……他在煮土豆!用最原始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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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直播结束后!


    锅里很快冒出了热气,一股极其微弱、但无比熟悉的……属于淀粉类食物被加热后散发出的、朴素的香气,顺着风,断断续续地飘了过来!


    这香气对于饿得前胸贴后背的夏晚来说,无异于最强烈的诱惑!她的胃部猛地一阵剧烈痉挛,口腔里不受控制地分泌出大量唾液!


    李叔似乎也被这香气勾起了食欲。他搓了搓手,凑近小锅,掀开盖子看了看,用一根小木棍戳了戳锅里的土豆块。然后,他重新盖好盖子,继续蹲在那里守着火,嘴里开始……嘟囔!


    声音不大,夹杂在风沙的呜咽声中,断断续续地飘进夏晚的耳朵里:


    “……啥……啥也不懂……这帮……外星崽子……”


    “……天天……装神弄鬼……累死老子……”


    “……地瓜……香……甜……比他们那……破营养膏……强……一万倍……”


    地瓜?!


    夏晚的瞳孔骤然收缩!她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才抑制住那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惊呼!


    李叔!他刚才说……地瓜?!


    他用地瓜来形容他煮的星际土豆?!地瓜!这是地球上的称呼!尤其是中国北方一些地方的俗称!


    神圣浆果是土豆!


    土豆被他叫做……地瓜!


    所有的线索!所有的怀疑!在这一刻如同被点燃的引线,轰然引爆!


    夏晚只觉得一股巨大的、足以掀翻她所有认知的惊涛骇浪,在她心中疯狂翻涌!她死死地盯着那个蹲在灶台旁、守着火煮“地瓜”、嘴里还骂骂咧咧抱怨着“外星崽子”的李叔!


    他不是遗落之星的原住民!


    他也不是在扮演什么“圣徒”!


    他是一个……和她一样,来自地球!而且很可能来自中国北方某个地方的……穿越者老农!他只是在用他最熟悉的方式——种土豆(地瓜)!在生存!在直播镜头那该死的“圣光”逼迫下,无奈地扮演着“祭司”!


    夏晚的身体因为巨大的震惊和激动而剧烈地颤抖起来!胃部的绞痛仿佛在这一刻都消失了!她扶着冰冷的门框,指甲深深抠进锈蚀的金属缝隙里,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老乡!


    真的是老乡!


    张三呢?王教授呢?张小宝呢?!


    这个遗落之星……这个被星际遗忘的垃圾场……到底还藏着多少……地球来的“演员”?!


    她看着李叔掀开锅盖,用木棍戳起一块煮得软烂的紫色土豆(地瓜),吹了吹气,然后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大口!烫得他龇牙咧嘴,却满足地眯起了眼睛,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着:“唔……香……真他娘的香……”


    那朴实无华的满足感,那带着浓重乡音的抱怨,那被直播圣光掩盖的、属于地球老农的真实一面……如同一道强烈的电流,瞬间击穿了夏晚心中所有的迷茫和恐惧!


    她猛地转身,背靠着冰冷的金属门板,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上不知何时已经布满了泪水,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露出一个混合着狂喜、荒谬和巨大希望的……扭曲笑容。


    她找到组织了!


    虽然这个“组织”的成员们,还在各自的舞台上,孤独地、荒诞地、艰难地……扮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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