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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第 13 章

作者:发现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胃袋像被一只无形的手反复揉捏,每一次收缩都带来尖锐的绞痛。夏晚扶着冰冷的金属门框,艰难地喘息着。从望骨滩回来,手里紧攥着那个可笑的乐高盾牌碎片,冰凉的塑料硌着掌心,却丝毫无法缓解身体深处翻腾的饥饿和虚弱。


    土豆……乐高……


    李叔和王教授那震撼星际的“神迹”背后,竟是如此荒诞的真相!这个认知如同冰冷的潮水,冲刷着她摇摇欲坠的世界观,带来一种近乎眩晕的失重感。然而,再荒诞的真相也无法填饱肚子。胃里的灼烧感越来越清晰,提醒着她最原始的生存需求。


    她必须想办法弄到吃的。民宿门口那堆硅基真菌块是最后的“储备粮”,但尝试过一次后,那地狱般的味道和坚硬的质地让她彻底断绝了念头。难道要去偷李叔的土豆?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自己掐灭了。先不说李叔那古怪的脾气和可能的危险,单是想到那些深紫色的小东西可能是他赖以生存的口粮,夏晚就下不去手。


    就在她靠着门框,被饥饿和虚弱折磨得眼前阵阵发黑时,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嘀嗒……嘀嗒……”声,断断续续地从民宿大厅深处传来。


    是水声?


    夏晚混沌的意识捕捉到了这个信息。她记得之前接待VIP游客时,那个岩石巨人维达尔似乎对民宿的“原始感”还算满意,但水母艾露曾提到过“环境污染物超标”。水……漏水了?


    她挣扎着直起身,循着声音,踉跄着走向大厅角落那个充当盥洗区的简陋隔间。推开那扇摇摇欲坠的、用废弃金属板拼凑的门板,一股更浓重的水汽和铁锈味扑面而来。


    果然!墙角那个锈迹斑斑的金属洗手盆下方,连接水管的地方正在缓慢地渗水。暗红色的锈水一滴一滴地落在下方一个同样锈蚀的金属桶里,发出沉闷的“嘀嗒”声。地面已经积了一小滩水渍,散发着难闻的味道。


    漏水……在遗落之星这种水资源极度匮乏的地方,这简直是灾难!虽然漏的是锈水,但也是水!而且放任不管,锈蚀会越来越严重,最终可能导致管道彻底崩裂。


    夏晚看着那滴落的锈水,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修!必须修!这不仅是为了节约水资源(虽然微不足道),更是为了维持民宿这个“庇护所”最基本的功能!如果连水都彻底断了,她在这里的生存将更加艰难!


    可是……怎么修?她对星际时代的管道一窍不通。前身的记忆里也没有相关的技能。她连那些锈蚀的金属接头都拧不动。


    就在她对着漏水点一筹莫展、胃部的绞痛再次加剧时,民宿那扇沉重破败的金属大门,突然被从外面“哐当”一声推开了!


    寒风裹挟着沙尘猛地灌入大厅。一个佝偻着背、穿着沾满泥灰的连体工作服、头戴破旧宽檐帽的身影,扛着一柄同样沾满泥土的古老镐头,沉默地站在门口。是矿工张三!


    夏晚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怎么来了?!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身体紧绷,警惕地盯着门口那个如同灰色岩石般沉默的身影。张三那双隐藏在帽檐阴影下的眼睛似乎扫视了一下大厅,目光在夏晚身上停留了一瞬,又移开,最后落在了墙角那处渗水的管道上。


    他没有说话,只是扛着镐头,迈着沉重而刻板的步伐,咚咚咚地走了进来。沉重的矿工靴踩在金属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回响。他径直走向盥洗区,在距离夏晚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将镐头轻轻靠在墙边,发出“哐啷”一声轻响。


    然后,他蹲下身,凑近那处漏水的管道接口,伸出那只布满老茧和污垢的大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渗水处和锈蚀的接头。他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矿工特有的、对金属和结构的熟悉感。


    夏晚僵在原地,大气不敢出。张三身上那股混合着泥土、铁锈和汗水的浓重气息弥漫在狭小的空间里。她看着他那双粗糙的手在锈蚀的管道上摸索,看着他微微皱起的眉头(在帽檐阴影下几乎看不清),一种莫名的紧张感攫住了她。他会修吗?他为什么要来?是直播平台或者联邦的指令?还是……


    张三似乎确认了问题所在。他沉默地站起身,走到大厅角落那堆废弃零件堆里,开始翻找。沉重的金属零件被他搬动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夏晚的心也跟着那声音一紧一紧。


    很快,张三从废料堆里翻出几样东西:一小段同样锈迹斑斑但看起来稍好一些的金属管,一把锈蚀的活扳手,还有一小块黑乎乎、像沥青一样的密封胶块(不知过期了多久)。


    他拿着这些东西走回漏水点,再次蹲下。他先用扳手尝试拧动锈死的接头。手臂上的肌肉因为用力而绷紧,发出低沉的、如同岩石摩擦般的哼声。锈蚀的接头纹丝不动。


    张三似乎并不意外。他放下扳手,拿起那截替换的金属管,用粗糙的手指仔细地刮掉接口处的厚厚铁锈,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刻板的专注。然后,他拿起那块黑乎乎的密封胶块,用牙齿咬下一小块(夏晚看得胃里又是一阵翻腾),在嘴里嚼了嚼(?!),然后吐在掌心,用手指仔细地、均匀地涂抹在金属管接口的螺纹上。


    那粘稠的黑色胶体和他掌心的污垢混在一起,散发出一种难以形容的古怪气味。夏晚强忍着不适,看着张三将那截涂抹了“自制密封胶”的金属管对准漏水接口,再次拿起扳手,用尽全身力气,一点一点地、极其缓慢地开始拧紧。


    “嘎吱……嘎吱……”


    刺耳的金属扭曲声在寂静的大厅里回荡,听得人牙酸。汗水从张三的额角渗出,顺着他布满深刻皱纹的脸颊滑落,滴在冰冷的地面上。他的呼吸变得粗重,每一次发力都伴随着低沉的、从喉咙深处挤压出的闷哼。


    夏晚的心也跟着那“嘎吱”声揪紧。她看着张三佝偻的背影,看着他布满老茧的手死死抓着扳手,看着他手臂上因为过度用力而暴起的青筋……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涌上心头。这个沉默得像石头一样的男人,此刻展现出的是一种近乎原始的、与冰冷金属搏斗的顽强生命力。这无关表演,无关直播,只是为了……堵住一个漏水点?


    就在夏晚的思绪飘忽之际,一件让她灵魂几乎出窍的事情发生了!


    或许是太过专注,或许是体力消耗巨大,张三在又一次用力拧紧扳手时,喉咙里无意识地、极其轻微地哼起了一段……旋律?!


    那旋律极其短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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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有几个音符,带着一种奇异的、悠扬而明亮的调子,仿佛穿透了阴霾的阳光!


    夏晚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全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


    这调子……这调子她太熟悉了!刻在骨子里的熟悉!


    是《我的太阳》!


    意大利民歌《我的太阳》开头的几个音符!


    嗡——!


    夏晚的大脑一片空白!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她死死地盯着张三佝偻的背影,耳朵里嗡嗡作响,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撞破胸腔!


    他……他怎么会哼这个?!


    一个遗落之星的“原住民”矿工,在修水管的时候,无意识地哼起了地球上的意大利民歌?!


    李叔的土豆!王教授的乐高!现在……张三的《我的太阳》?!


    所有的线索,所有的荒诞,所有的怀疑,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冲垮了夏晚心中最后一道名为“巧合”的堤坝!


    她猛地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惊动了张三!


    他哼唱的声音戛然而止!如同被掐断了喉咙!他猛地转过头!帽檐下那双一直隐藏在阴影里的眼睛,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带着一丝被打断的惊愕和……瞬间升起的、如同实质般的警惕,直直地射向夏晚!


    那双眼睛浑浊,布满血丝,带着矿工特有的疲惫和风霜刻下的痕迹。但在那惊愕和警惕的深处,夏晚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如同受惊野兽般的……慌乱?!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滴水声消失了。


    风声消失了。


    只剩下两人之间沉重而压抑的呼吸声,在空旷破败的大厅里无声地对峙着。


    张三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死死锁定在夏晚苍白的脸上。他握着扳手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手背上青筋虬结。那截涂抹着黑色密封胶的金属管还卡在接口处,锈水依旧在缓慢地渗出,滴落在桶里,发出“嘀嗒”一声轻响,打破了死寂。


    夏晚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她只能僵硬地站在那里,承受着张三那充满压迫感和审视意味的目光。她的大脑在疯狂运转,试图找一个借口,一个解释,一个能蒙混过关的理由……但所有的思维都被那个熟悉的旋律搅得一片混乱。


    张三盯着她看了足足有十几秒。那目光锐利得仿佛要将她整个人剖开。然后,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刻意的沉重感,转回了头。他没有再哼唱,也没有说话,只是重新拿起扳手,更加沉默地、用尽全力地拧动着那锈死的接头。


    “嘎吱……嘎吱……”


    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加用力,更加刺耳,仿佛在发泄着什么,又像是在掩盖着什么。


    夏晚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手脚冰凉。她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张三最后转回头时,那眼神深处一闪而过的慌乱,绝不是“原住民”该有的反应。


    他……在害怕?


    害怕什么?


    害怕被她……听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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