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时分那缕温暖的曦光,尚未能驱散车间里彻夜奋战留下的寒意,便被门口涌入的冰冷空气彻底吞噬。
马恒的声音尖利而刻薄,像一把生锈的锥子,狠狠刺入这片刚刚获得片刻宁静的阵地。
每一个字,都带着权力的傲慢与冰冷的恶意,在空旷的车间里激起阵阵回响,惊醒了那些沉睡在疲惫深渊中的灵魂。
刚刚还鼾声四起的老师傅们,一个接一个地挣扎着坐起,睡眼惺忪的脸上写满了茫然。
他们还未从极限劳作的虚脱中完全清醒,便被眼前这副剑拔**张的景象钉在原地。
保卫科干事们凶神恶煞的表情,那些干部服们冷漠审视的目光,以及马恒那张小人得志、扭曲而快意的脸,共同构成了一股令人窒息的寒流。
这股寒流,远比深夜的寒风更加刺骨,它直接穿透皮肉,冻结了人们心中刚刚燃起的希望火焰。
江建国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一夜未眠带来的疲惫与刚刚目睹成果的激动,瞬间被一股滔天的怒火所取代。
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马恒,干裂的嘴唇哆嗦着,每一个字仿佛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非法生产?停职?”
他怒极反笑,笑声沙哑而悲凉,“马恒!王德发!你们还要不要脸!睁开你们的狗眼看看!看看这些是什么!”
他猛地一挥手,指向检验台上那些在晨光下熠熠生辉的零件。
那根完美的曲轴,那些光洁如镜的活塞,每一个部件都像是一枚无声的军功章,嘲讽着来犯者的无知与卑劣。
“这些,是红星厂的未来!是几十个老师傅豁出命去,一夜不睡拼出来的希望!”
江建国向前踏出一步,瘦弱的身躯此刻却爆发出山一般的气势,“你们凭什么查封?凭什么停我们的职?”
“凭什么?”
马恒脸上的冷笑愈发浓重,他从口袋里慢条斯理地掏出一张盖着鲜红印章的文件,在空中抖了抖,发出哗啦的声响。
“就凭这个!厂党委的正式文件!就凭市工业局领导的指示!”
他将“领导”两个字咬得极重,目光中充满了猫戏老鼠般的快感,“江建国,你煽动工人,无视组织纪律,搞破坏性生产。现在,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想狡辩?”
他轻蔑地瞥了一眼检验台上的零件,嗤笑道:“一堆废铜烂铁,也敢叫希望?我看是你们的催命符!”
“你放屁!”
“跟他们拼了!”
被惊醒的工人们终于反应过来,一个个血气上涌,抄起身边的扳手、铁棍,自发地围了上来,将江建国和路承舟护在身后,与保卫科的人形成了对峙。
空气瞬间紧绷到了极点,一场**,似乎一触即发。
然而,在这片愤怒的海洋中心,风暴眼却异常平静。
路承舟自始至终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平静地看着马恒,看着他身后那些面无表情的局里干部。
他的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恐惧,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意外,仿佛眼前的一切,都早已在他的预料之中。
那份超乎寻常的镇定,与周围剑拔**张的气氛形成了无比鲜明的反差,让马恒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
就在江建国准备带着工人们冲上去时,一只手,轻轻地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那只手,年轻,稳定,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江总工,别冲动。”
路承舟的声音清朗而沉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跟他们动手,我们就输了。”
江建国猛地回头,不解地看着路承舟:“承舟!他们这是要把我们往死里整啊!”
“我知道。”
路承舟点了点头,随即,他从人墙的保护中走了出来,独自一人,迎向了马恒那群人。
他背着那个半旧的帆布包,身形在晨光下显得有些单薄,但他的脊梁,却挺得笔直。
“马主任是吧?”
路承舟的嘴角,甚至还噙着一丝淡淡的笑意,“你说,市工业局的领导要见我们?”
马恒被他这副从容不迫的态度搞得一愣,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没错!张局长要亲自审问你们两个主犯!”
“好啊。”
路承舟的回答,干脆利落,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他不仅答应了,脸上甚至还流露出一丝期待。
“正好,我们奋斗了一夜,也想向领导汇报一下工作成果。”
路承舟转过身,指了指检验台上那些精密的零件,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全场听清,“这些,就是我们的汇报材料。”
他顿了顿,目光重新锁定在马恒脸上,那平静的眼神背后,陡然闪过一丝锐利如刀锋的光芒。
“我们跟你走。但是,这些零件,必须跟我们一起走。”
此言一出,满场皆寂。
无论是愤怒的工人,还是凶狠的保卫科,亦或是那几个城府颇深的局里干部,全都愣住了。
谁也没想到,这个看似最无害的年轻人,会提出这样一个匪夷所思的要求。
这哪里是去接受审问?
这分明是要把战场,从红星厂的车间,直接搬到市工业局的局长办公室!
马恒的脑子一时间没转过弯来,他下意识地就想拒绝:“你算个什么东西!还敢跟我们提条件?”
“这不是条件。”
路承舟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绝对的冷静,“这是程序。你们说我们搞非法生产,说这些是废铜烂铁。那么,作为‘证物’,理应由我们这些‘嫌疑人’,亲自呈送给负责审理的领导过目,这合情合理吧?”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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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前逼近一步,目光直视着马恒身后那几位一直沉默不语的局里干部。
“还是说,你们害怕?”
路承舟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洪钟大吕,在每个人的心头重重一敲。
“你们害怕让局领导亲眼看到这些零件?害怕我们当着领导的面,一件一件地讲解它的工艺,测量它的精度?害怕你们口中的‘废铜烂铁’,会亮得晃瞎某些人的眼睛?”
一连串的质问,字字诛心!
马恒的脸色瞬间变得猪肝一样难看,他被这番话堵得哑口无言。
他只是个狐假虎威的走狗,哪里应付得了这种场面。
那几位局里的干部,脸色也变得有些微妙。
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其中一个看起来职位最高的,终于走上前来,推开了马恒。
他上下打量了路承舟一番,眼神中带着审视与探究。
“年轻人,你很有胆色。”
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好,我答应你。把东西装好,跟我们走一趟吧。”
在他看来,带上几块铁疙瘩,无伤大雅。
到了局里,在张局长的地盘上,再精密的零件,也终究只是零件。
权力的天平,绝不会因为几件技术品而倾斜。
“多谢领导。”
路承舟微微颔首,神色恢复了平静。
他转过身,对着身后那些依旧义愤填膺的工人们,朗声说道:“各位师傅,都把家伙放下。我和江总工只是去局里说明一下情况,很快就回来。”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股安抚人心的力量。
“你们一夜没睡,都辛苦了。现在,回家好好休息。记住,在我们回来之前,任何人,都不准再碰车间里的任何东西。保护好现场,就是对我们最大的支持。”
工人们面面相觑,最终,在江建国一个沉重的点头示意下,他们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工具。
一场即将爆发的激烈冲突,就这样被路承舟用几句话,轻描淡写地化解于无形。
他指挥着几个年轻力壮的工人,找来铺着柔软衬垫的木箱,小心翼翼地,将检验台上的每一件零件,如同稀世珍宝一般,郑重地装了进去。
当最后一个箱子被封好,路承舟和江建国,在十几道冰冷的目光押送下,走向了车间门口那辆黑色的伏尔加轿车。
他们没有被戴上**,也没有被粗暴地推搡。
路承舟走在前面,背着他的帆布包,步履从容。
江建国跟在他身后,腰杆挺得笔直。
他们不像是被押解的犯人。
更像是带着自己最锋利的武器,奔赴一场更高级别战场的士兵。
车门关闭,引擎发动。
黑色的伏尔加,载着红星厂的希望与风暴,绝尘而去,只留下一车间沉默的工人和一地冰冷的晨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