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 28 章 上哪找这么体贴大度又贤……
位于试炼场中央的巨大水晶唯一一块暗下去的折射面很快就重新亮了起来。
沈听弦神色平静, 他没有擅离职守很久,甚至连约定好的两炷香时间都没用到三分之一, 就已经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唯一不同的是,监察和他那位形影不离的小白脸对象似乎吵架了,俩人几天下来没说上两句话,那蛇族的小白脸亦步亦趋地跟在沈听弦身后,也不敢太靠近。
仙宗大会前半段,他俩可如胶似漆了, 哪是现在这个样子。
郁镜白真的想不通。
怎么有人被咬疼还能*起?
他感觉自己冤得没边了,可事情是他实实在在干下的,无可辩驳。
郁镜白再冤枉,也知道沈听弦更难受。
这么好面子的一个人,就算……就算稍微有一点小众的癖好, 那便有了,又不会害人, 自己爽爽怎么了,天经地义。
偏偏被他郁镜白发现了,偏偏被他郁镜白擦了过去。
郁镜白平常没脸没皮惯了,丢脸也就丢了, 沈听弦可不一样。
圣子这样的天之骄子是从小完美到大的, 如何能接受自己被人啃得**的事实。
郁镜白换位思考一下, 发现光是想想,他都想把自己掐死在当场。
可是这些天郁镜白真的追累了, 沈听弦忙坏了,遇到的试炼越来越难,郁镜白想道歉,却不知道该用什么措辞。
也不是沈听弦不理他。沈听弦连停下来休息的时间都少, 不是在打架就是在打架的路上,于是郁镜白一直锲而不舍地跟在沈听弦后边。
他找了好几天的机会,刚开个头沈听弦就得闪避来自密林之中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郁镜白没能和圣子大人说上几句话。
直到最后一个试炼关卡开启。
沈听弦不需要再等待所有人到齐才进去,因为最后一个试炼关卡与团体合作密切相关,他已不是引领者。
他是没有队友就无法通关的试炼者。
郁镜白追人追得沮丧,原地化成小蛇团在入口处的柱头上。
只有这里地势高,稍微擦擦灰尘再拿清洁法术洗个四五遍,倒也算得上干净,经过的人也都远远矮于柱头,小蛇不会被打扰,亦或是被路过之人围观。
蛇太累了,虽然沈听弦的单人试炼不会影响到他,但追在沈听弦身后,陪他奔波劳碌,再精力旺盛的小蛇都得瘫倒。
小蛇看着远处沈听弦好不容易闲了下来,却也不来看他,反而是往远处走,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小蛇有些赌气,把脑袋往卷缠的身体里一埋。
他不主动和沈听弦说话,沈听弦便也不会主动来找他是吧。
这会沈听弦有空了,小蛇又不想去了。
这冷屁股谁爱贴谁贴,蛇贴累了,自己歇会,道歉什么的醒了再说。
沈听弦带着他忙成这幅狼狈的模样,进了秘境后吃不好睡不好,也没有澡泡,还要奔波劳碌。
早知道就不进来玩这一趟了,啥也没得到,搞得两方都糟心。
小白蛇赌着气不去理沈听弦,因而他没发现的是,没过多久沈听弦便捧着一道半圆形的容器回来了,在他面前无声停了下来。
一道默然的阴影笼罩下来,小蛇似有所觉,从盘着的蛇身缝隙里偷偷看了沈听弦一眼,刚好对上沈听弦望着他的眼神。
小蛇把头埋了回去,继续装睡。
沈听弦也不客气,见小蛇没睡,把团成一团的小白蛇拎起来,把半圆形容器放在小蛇方才躺过的地方。
感受到小蛇在他掌心里不乐意的挣扎,沈听弦腾出的手无缝衔接地托上了小蛇在半空中乱扭挣扎的身体,问道:“要不要。”
沈听弦拎蛇的手法进步很大,小蛇有了支点,在手心里停下挣扎,蛇信捕捉到了清凉的水汽,闷气也忘记生了,探出头来去看容器里的东西:“什么东西。”
那是一盆干净清澈的泉水。
小白蛇眼睛不由自主亮了。
怎么说曹操曹操就到?
小蛇挑剔又洁癖,以前一天起码得泡两回,现在没这条件,当然只能将就。
他好久没泡澡了,现在一看见面前有干净的水源眼睛都直了,什么生气和道歉通通都抛在了脑后,迫不及待地用尾巴试了试水温,发现这盆泉水居然是温的。
小白蛇美滋滋地埋进水里,心想:沈听弦被这么冒犯,生这么大气,居然还会趁着好不容易得闲的空隙去山间找水源盛回来,还温好了再给他。
上哪找这么体贴大度又贤惠的铲屎官!
这半圆形的容器倒扣过来,在凹凸不平的柱头上居然能立得稳稳当当,像是黏在了上面似的,一点也不晃。
容器的材质也稀奇,似玉似琉璃,触感很舒服,有一定的阻力,蛇不至于滑得站不住脚。
每一处都适合得恰到好处,严丝合缝地嵌在小蛇的喜好上,仿佛为他而生一般。
沈听弦好似忘记了那天发生过什么,道:“秘境里没什么吃食,只能找点水给你。”
郁少主在妖域穿的是金丝软绸,住的是琉璃金瓦,吃的是珍馐佳肴,睡的是千年原玉滋血补气。
小蛇跟着他来了秘境,除了在试炼场上吃了点糕点外,生活品质相比在妖域,确实下降不少。
连轴转了这么多天,向来活跃的小蛇都蔫吧了。
他记得小蛇在妖域的时候有事没事就喜欢去泡泡水,于是便盛了点过来。
小白蛇把脑袋搭在边缘,朝沈听弦吐着蛇信:“对不起。”
沈听弦睨他一眼:“你那天,也是受人胁迫?”
这么多天以来,再大的怒气也都差不多消完了。
郁镜白是正常人,正常人在做出不同寻常的事情之时,便必定有一条尚未发现的行为逻辑支撑着。
沈听弦这些天思来想去,也就只有这一个原因了。
小蛇跟他到现在,除了他俩阴阳吵架斗嘴的时候会作势张口咬他之外,从不会无缘无故逮着他到处乱啃。
那般祈求恳切的姿态,就像是有什么任务亟待完成一样。
小蛇心虚,把自己埋进水源里,假装自己没法张嘴说话。
埋了一会,小蛇自己憋不住了,湿漉漉地钻出来:“确实是事出有因。”
沈听弦思考的时候指尖点着容器内壁,小蛇瞧见,自己就凑上去蹭了蹭:“你能理解,真是再好不过了。”
沈听弦扬了扬眉:“那事情办完了么。”
小蛇像被点醒了,忙问系统:“任务应该完成了吧。”
咬也咬了,怒也怒了,人男主当了半天磨牙棒,都快被咬穿了,再不完成总说不过去了吧。
然而系统反复确认了几遍,迟疑道:“还是没有。”
小蛇:“……”
小蛇崩溃了:“为什么!”
系统想了想:“怒是怒了,但不是被因为“虐身”怒的。”
“咬的程度应该也不够,你就咬了人家一整条手,外加侧颈一小块皮肤,程度也不够。”
小蛇绝望地把自己埋进水里,企图靠这种方式把自己淹死。
这样就不用面对还要再来一次的冰冷事实了。
沈听弦见小蛇呆了一下,随后崩溃地一头往水里扎,埋半天都不知道出来换口气,于是拧着眉把小蛇捞出来:“没完成?”
没完成也不用这样自寻死路折磨自己。
沈听弦抬眼望了望即将开启的入口,道:“大不了等等仙宗大会结束后再来一次,你有胆子干这事,没胆子再来一次?”
小白蛇听出了他话里的松动,眨眨眼,忽地在沈听弦手指上卷了一圈,扬起半身瞧着他:“你答应?”
“不答应你不还是一样照做?”沈听弦一手端着蛇,另一只手不知从哪里抽出了一张帕子,擦着小蛇身上的水珠,“我答不答应有这么重要么。”
小蛇乖乖地仰着头让沈听弦擦拭,开心地吐着蛇信道:“重要。”
“我那是太冲动了,下次不会了。”小蛇道,“你介意,我就想想别的办法。”
能想出别的办法,郁镜白还至于干这档子丢人事?
得了吧。
沈听弦把小蛇全身擦干,小蛇自动往他手腕上卷好,于是沈听弦一边收小蛇泡澡的半圆形容器,一边道:“答应你,有什么好处。”
小蛇可可怜怜地把蛇脑袋往他指节上搭,用那双漂亮的透红眼眸瞧着沈听弦:“我把那个赢来的条件还给你,然后你再提一个条件,你觉得怎么样?”
沈听弦垂眸定定地看着郁镜白。
不知过了多久,沈听弦笑了一下:“可以。”
“郁镜白。”
还没听到条件,小蛇就开始频频点头了:“放心吧,只要不是杀人放火,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我不管你是不是在骗我,就算是,”沈听弦指腹轻轻抚摸着小蛇的脑袋,轻声细语道,“开了这个头,再想抽身而退便不是这么简单了,你可明白?”
小蛇甩了甩尾巴,自信道:“我道是什么事儿呢,这么严肃,原来是怕我骗你。你放心好了,蛇从来不骗人。”
蛇行事光明磊落,蛇不干骗人那档子坏事。
沈听弦无声勾起唇角。
一个人的性格和外在形象,是可以演出来的。
只要是演的,就会有破绽。
更何况,比起镜召石的预言,沈听弦明显更相信自己的判准。
就算郁镜白是演的他也不在乎。
是郁镜白非要掺和进来的。就算是演,他也最好演一辈子。
小白蛇浑身干爽地被沈听弦拎进怀里。
小蛇有点不敢相信沈听弦居然就这样把那天的事情如此轻易揭过了,又爬出来:“等你有空,再来一次?”
沈听弦从一众试炼者中穿过去,衣襟处突兀地钻出一段纤细雪白的小蛇,还在吐着蛇信,还是很吸引众人的目光的。
周围人纷纷把目光投过来,沈听弦面色不变,单手抵着小蛇脑袋把他按回去:“嗯。”
小蛇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心满意足地被一指山镇压回去。
最后一关试炼,所有人都整装待发,严肃以待。
总共三十二位试炼者,都是仙家宗门中的佼佼者。
最后一关的规则非常简单。
前面的试炼关卡中,他们作为进攻方,要在每一关的妖兽手中想办法夺取资源,拿到通关密匙。
而现在,他们将会被投放到妖兽密度极高、四周危险重重的沼泽岛中,他们要作为防守方,在众多妖兽的攻击中守住前面努力夺来的灵草灵药和通关密匙密匙,和同伴们一起闯出去。
通关密匙被夺走者,淘汰。
保命法器被击碎者,淘汰。
所有关卡里曾经出现过的妖兽都会出现在里面,包括沈听弦在内的试炼者们都只有一个目标,做好防守,并且带着所有人完好地闯出去。
沈听弦在进去前把小白蛇放了出来,道:“在这等我,最多一日就能出来。”
小白蛇黏黏糊糊又想往沈听弦身上爬:“这一关我不能去玩吗。”
沈听弦道:“从踏入关卡的那一刻起,我便顾不上你了。”
妖兽分神的实力只有原身十之三四,又因为分神即使被击碎,原身也不会有什么影响,所以他们前面闯起来才没有太大的压力。
从往年的经验来看,他们进去之后,不挂一身伤是出不来的。
打掉保命法器就停手的禁令只是最低保障,能打掉保命法器,就代表在此之前此人已经受了不轻的伤势了。
小蛇还是想往沈听弦手上爬:“没事,我这么厉害,不需要你顾及。”
沈听弦瞥了小蛇一眼:“其实只是想进去找你的朋友们玩吧。”
“……”小白蛇嘴硬道,“怎么啦,我就是进去见见他们而已,又不干扰你们打架,放心吧。”
“我还可以帮你监督一下有没有违规的人或妖呢。”
沈听弦往小蛇尾巴上挂了一道符咒,把小蛇拎回来,边走边道:“不许和他们夸大其词,看戏可以,进去之后自己远离战场中央。”
“好嘞。”
小白蛇晃了晃尾巴尖贴着的黄符纸,发现这符咒居然黏得死紧,怎么都弄不下来。
沈听弦:“这是观战者的身份标识,他们不会攻击你。”
小蛇噢噢地应了两声。
沈听弦不坐传送阵,因此是最后一个到达试炼场地的。
刚一进去,耳边便传来一阵利刃破空的嗖嗖之声,小蛇的直觉发出一阵尖锐强烈的警告,本能想往沈听弦怀里窜。
沈听弦一手护住小蛇,侧了侧身,带着小蛇一起避过了那道飞掠过去的箭羽。
张开翅膀能把天空遮了大半的鹰隼发出了惊讶的声音,道:“少主?”
“哎哟不好意思少主,我不知道你在这里。”
小蛇干笑一声:“没事没事,我多余的,不用管我。”
天敌哥怎么比上一次见面大这么多倍了,蛇对上鹰隼的视线,只想绕道走。
虽然打起来他不一定会输,但是怕大鸟实在是天生的。
本来摩拳擦掌准备给每一位进来的人族一份丰厚见面礼的众妖们不约而同地停了手,几乎和沈听弦一样高的大猫迈着悄无声息地步伐走过来,在沈听弦无声的默许下俯下头颈,含笑道:“少主,这里可有点危险哦,我带你去观众席。”
小蛇窜上了大猫的脑袋,一步三回头地看着沈听弦,沈听弦朝他微微颔首。
小蛇便放心地跟着大猫走了,他用尾巴摸了摸大猫的毛发,新奇道:“你怎么也变这么大只了。”
大猫抬头挑了半天,在一众大妖们的强烈推荐下,选了一处位置最远的古树,俯身用力奔跑借力,三两下便跃了上去:“少主,您惯用小体型,怕不是忘了这才是我们正常的体型大小。”
小蛇尴尬地用尾巴尖挠了挠脑袋。
还真是忘了。
大猫低头把小蛇放下来,愉悦地凑过去把小蛇蹭了个七歪八扭浑身猫毛,临走前还在此地设了一道禁制,叮嘱道:“少主,兄弟们打架的时候刀剑法力都不长眼,怕误伤你,你可千万不要出来。”
小白蛇连忙点头:“放心。”
大猫是一只毛发光鲜亮丽的大橘,但血脉显然不太纯正,四肢纤长体型匀称,没什么吨量,即使大得一爪子能把他拍死,也还是漂亮得过分。
等他们忙完,小蛇高低得把大猫送去人族的地盘,让那群热衷于把所有动物妖兽都喂成实心的人族把大猫好生调养一番。
作为橘猫这个品种,大猫还是太瘦了点。
小白蛇扭头把自己身上的猫毛一条条叼下来,收集成一小撮橘色毛发,顺手绑在了“通行证”上面。
然而他叼着叼着,忽地品出了一点极苦的臭味。
小蛇忍不住干呕了两下,连忙呸呸两声,用尾巴尖把嘴里的毛刮下来。
他把那根猫毛递到眼前,终于看清那根猫毛上附着一绺淡黑色的气息。
大猫爱干净得很,身上毛发都干爽顺滑,臭的是那股淡黑色的气息,小蛇多看两眼都觉得自己要被熏昏过去。
他顿时嫌弃地把那缕蹭在树干上,心里忽地生出一股疑惑来。
这股淡黑色的气息是魔气,却并不纯净,其中还混着很多杂质,郁镜白尝了一口就要吐了,一时没尝出来。
……大猫身上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第29章 第 29 章 我是少主听我的
小蛇原地愣了一会, 忙翻找出刚才收集到的所有猫毛,拆出来摊开仔细搜查。
都没有。
也是, 之前的都没有臭味,有臭味的已经在树干上了。
小蛇于是在自己身上再次翻找起来。
他鳞片雪白,有颜色的东西落在他身上会非常明显,因而小蛇清理自己清理得非常容易,很快就把大橘猫蹭在他身上的毛毛都搜刮了下来。
小蛇数出了七根沾着黑气的毛毛,惆怅地发呆。
这黑气一定不是大猫自己的东西, 气味都不一样。
郁镜白愣了一会神,又蓦地想到什么,把“通行证”翻出来,同样拆出来摊开。
这一摊,他倒是没看出不对来, 大鸟和大狗的毛发上没有黑气,却依然能闻到同款淡淡的臭味。
小蛇在沾着黑气的毛发中熏久了, 痊愈不久的头疼隐隐有卷土重来的迹象,血液仿佛被置于火上炙烤,躁动沸腾起来。
小蛇看着底下打得热火朝天的试炼者和妖兽们,血液喷溅出来的那一瞬间, 他心底蓦地涌出一股无厘头的恨, 久违的杀戮欲望随之而生, 甚至想冲下去加入他们。
“……”
小蛇头剧烈地疼起来,疼痛带来的片刻清醒让他当机立断, 一尾巴把沾着黑气的毛发全部扫了下去。
清新的空气涌进肺中,没了异样气息的熏陶,他很快从方才那股奇怪的感觉里退出,惊魂未定地喘了一口气。
坏了。这东西影响神智。
郁镜白瞬间就明白过来。
暴风雪是白龙和黑蛟的后代, 血脉不凡,祖上就没毒,这不怪他。
但他前世能活到渡劫冲击化龙,想也知道靠的不是卖乖讨摸。
一口利齿咬沈听弦要咬得小心翼翼,才能不咬伤他。虽然没有毒蛇的尖牙,郁镜白原型的大蛇却是能一口咬碎利剑的。
恨这个字眼对于郁镜白而言陌生得过分,他很少有争抢比较之心,碰上的也大多是良善友好之辈,化龙失败被雷劈了,也顶多自己认栽,从不怨天尤人。
那股恨不是他的。
是那股淡黑色气息的。
小蛇猛地抬头,去观察底下妖族们的状态。
试炼者们已经走了小三分之一的路程,可就这点路就已经开始吃力起来,谁都没有留手,他们带着狂放燃烧的杀意战在一起,每一次厮杀都拼尽全力。
试炼者们在妖兽们高昂的状态之下几乎节节败退。
沈听弦算是全场修为最高最有经验的人,他一个人牵制了大猫、鹰隼和黑犬三只实力最强劲的大妖,他周旋其中,身上虽添不少伤,神态却依旧从容。
有了方才被阴的经验,小蛇怎么瞧怎么觉得不对,总觉得妖兽们这么高昂这么拼,不乏那黑气的原因,只觉心下不安。
小蛇焦躁地原地转了好几圈,还是从大猫给他划的安全区跳了下去,落地化成人形,上去就冲着厮杀战场的外围冲去。
沈听弦带着人族试炼者们顶着火力往前艰难前行,郁镜白也不靠近中心区域,在外围随机抓了一只小妖,提溜到一旁。
被提溜出来的小妖浑身豹纹,四肢还是豹形,他杀红了眼,一被拦住怒从心起,嵌着血液碎肉的利爪猛然往阻拦他的人身上划:“找死!”
郁镜白抬手格挡,反手就将他压制在地上动弹不得,低声道:“冷静点。你连兽性特征都无法完全收回,在场任何一个试炼者你都打不过,还义无反顾冲上去干什么,送死么?”
豹子小妖眼瞳赤红,体内每一滴血液都在叫嚣着厮杀,猛烈挣扎起来:“你管我!”
郁镜白垂了眼眸,按住豹子小妖后颈的手往下移,在他颈椎处不轻不重地摁了一下。
小妖猝然闷哼一声,从半人半妖的状态被迫变回金钱豹的模样。
这只金钱豹还很年轻,还不能很好地掌控形态的变化,原型只是一只到人膝盖的小豹子。
郁镜白拎着小豹子的后脖颈,随手取了一段藤蔓把小豹子四爪和嘴筒子都捆了起来。
小豹子呜呜地挣扎着,郁镜白把豹子拎进怀里,在它皮毛里细细检查着。
果不其然。
郁镜白把小豹子翻来覆去地找了好几遍,还顺手在小豹子绒毛厚实的腹部摸了好几把,在小豹子炸毛前终于捏出一缕淡黑色的气息。
郁镜白把那缕黑气当场捏碎,渡了点灵力过去,让小豹子自己去旁边冷静冷静,随后又陆陆续续去抓了三只小妖,按照同样的方法捆了起来。
他也不敢捆太多,捆太多有可能会影响战斗平衡,但抓的这几只也够了。
当郁镜白把新抓小妖身上的黑气全部找出来捏碎之后,第一只被抓的小豹子眼瞳里的赤红已经褪了下来,茫然地呜呜:“唔?唔唔!”
郁镜白打了个响指,藤蔓断了开来,小豹子原地打了个滚站起身,恍然道:“少主?”
郁镜白望向快要被妖群淹没的沈听弦,半晌后低低应了一声:“你们怎么回事?”
“……不知道。”小豹子晃了晃脑袋,想到方才不受控制的癫狂状态,打了个哆嗦,凑到郁镜白身边后怕地耷拉着耳朵,“我刚才,魂好像都是飘在空中的,脑子里什么都听不进去。”
郁镜白揉了一把小豹子的脑袋,把其他纷纷清醒过来的小妖们解开,低声道:“这几天你们之前一起接触过什么?”
郁镜白就怕整个秘境的妖族都受影响了。
战意无限高昂的失控妖兽对于秘境里的所有生灵而言,将会是不可估量的灾难。
小豹子回忆了一下:“仙宗大会开始的时候我们其实都在秘境里看完了全程,之前我们还一起领了上面发的保命法器,试炼开始后全程封闭,应该也没有什么了。”
他实在想不出来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郁镜白看沈听弦忙于周旋,不确定自己如果贸然开口和沈听弦说这件事情,会不会导致他分心失手受伤。
郁镜白思虑再三,说:“你的保命法器呢,我看看。”
小豹子嗷嗷两声,从怀里掏出一道冰蓝色的小圆球,叼给郁镜白。
这是一道防御法器,可以抵抗一次致命攻击。
郁镜白接过来,在掌心里把玩端详半晌,没看出异样,凑近了闻,却隐约能闻到那股黑气的臭味。
小豹子浑然不觉,他见到少主如见熟悉的亲人,甩着尾巴在郁镜白身边黏人地蹭来蹭去,说道:“少主,这是圣子大人亲手制作分发下来的保命法器,总不会有问题。这件事情向来是他负责的。”
郁镜白脸色微变。
沈听弦?
他没有理由这么做,这样完全是在把他自己和试炼者往火坑里推。
秘境里的妖们加起来战力不可小觑,万一集体失控,秘境里这三十二名试炼者根本没法抵抗,来得稍晚一步就是尸骨无存。
这些可都是人族的好苗子,是各大宗门精心挑选出来的宝贝天才,仙门的人如果想把他们害死在这里,究竟能有什么好处。
不能再拖了。
郁镜白撑起身来往沈听弦的方向走去,身后的小豹子却忽然惊叫起来:“少主!你快看!”
郁镜白蓦地转过身去,看见他刚拆掉藤蔓的三只小妖眼瞳再次漫出血红,又有不识人的迹象。
他心底暗道糟糕,在小妖们攻击小豹子之前抢先把小豹子抱起来往高处躲。
刚才检查完小豹子的保命法器后没还给小豹子,忘记小妖们身上也有了!
还保命法器呢,分明是夺命法器。
郁镜白咬咬牙,放弃管小妖的想法,争分夺秒朝沈听弦的方向奔去,喊道:“沈听弦!能不能停止试炼?他们的保命法器上被人做了手脚,会让他们失去理……沈听弦!”
他话还没说完,大猫幽绿色的眼瞳彻底变红,身形猛然暴涨数倍,一掌猛然将沈听弦拍飞!
沈听弦反应很快,抬剑挡了一下,在半空中急停下来,厉声回道:“试炼终止,往回撤,从出口回去!”
沈听弦已然有力竭的迹象,他一人牵制数位大妖如此之久,所有人行进路线已然过半,这次全体情况良好,目前没有一位被打出保命法器,若没有异变按照正常进度,他们可以全体安然撤离。
然而现在已经不是胜负的问题了。
眼下秘境里所有的妖兽眼瞳集体漫上赤红,有什么东西蒙蔽了它们的眼睛,让他们化身不知疲倦只知道战斗的傀儡。
一旦任由这种情况蔓延,他们必定葬身于此。
秘境外的道宫长老们纷纷变了脸色,听见郁镜白吼那一嗓子的时候才反应过来今年这局怎么打得异常激烈,众人什么也顾不上了,纷纷往秘境入口处冲:“妖兽潮疑似失控,全体一级戒备!”
“把离试炼者最近的入口打开,全体在门口集中,准备拦截隔绝兽潮。”
“防御大阵已启用,全体医修严阵以待,强效醉仙散已备好,随时准备投放。”
可还是晚了。
郁镜白抬手捏碎手里那块冰蓝色的圆球保命法器,发现只碎掉一个根本无济于事。
大量黑气从已经失去神智的妖兽身上弥漫开来,众人顶着在疯狂边缘的兽潮往后撤的时候,才发现入口处的传送阵不知何时已经被黑气悄然入侵浸满,灵力纹路被破坏得面目全非,早已经不能用了。
沈听弦闪避得慢了一步,肩膀处被近乎魔化的鹰隼抓得血肉模糊,郁镜白看见血液溅出来的那一刻,几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黑犬身手敏捷,血腥味于它而言是极大的刺激,几乎是下一刻就从暗处一个刁钻的角度冲了出来。
郁镜白猛然冲过去揽住沈听弦,在黑犬冲上来的时候以巧妙的姿势借着黑犬的冲劲蹬上半空,顺势躲开了大猫的扑咬,大声道:“喂!还能听见吗?我是少主听我的,还有点理智的,把你们的保命法器丢……”
鹰隼血红的鹰眼紧锁他们,张开遮天翅膀,振翅朝他们扇去。
万千羽毛飞射而出,跑慢一点都能被扎成筛子。
沈听弦抛出佩剑震开漫天扎下来的锋锐翎羽,在半空中用力把他翻过来,用自己的后背接住了剩余的翎羽,唇角血液弥漫,居然还有力气嘲笑他:“少主也照打不误。”
郁镜白:“……”
郁镜白看着沈听弦反手把后背的剑羽拔下,又气又急,恼道:“你快闭嘴吧,扎不死你。”
小豹子跃至半空身形忽然变大,把坠落的郁镜白和沈听弦两人接住,往大部分陆地妖族够不着的高处窜,急道:“少主,你们没事吧?”
沈听弦喉间血气弥漫,他召回本命剑,活动了一下没有受伤的肩膀,对郁镜白道:“你和你带过来的小猫崽子,现在立刻从入口出去。”
传送阵被毁,道宫的人赶过来就需要时间,出去才能保命,被困在这里只会瓮中捉鳖,全体覆灭只是时间早晚问题。
小豹子不爽地朝他哈气:“你是圣子你了不起,你看不起妖,谁是小猫崽子?我有用得很。”
可大家能想到的妖兽们也能想到。
它们失去的是记忆和理智,不是战斗和思考的能力。
没有哪个杀红眼的妖会放任即将捕捉到手的猎物从洞口出逃,众人还未靠近洞口,就眼睁睁地看着一只两人高的棕熊堵在洞口,一掌轰在了秘境入口处。
砰然一声地动山摇,半座郁郁葱葱的山脉几乎都倒坍下来,将入口处彻底堵死。
“……”
一片寂静。
沈听弦甩了甩剑上的血,缓缓道:“半个时辰。”
援军以最快速度从璇玑道宫赶到这里,需要半个时辰。
所有出口被毁,他们真正意义上成了刀俎鱼肉,瓮中捉鳖。
可反观所有人的状态,一路冲过来已然消耗不少,各自伤痕累累,在场唯二清醒的妖只有郁镜白和一个只比猫崽子大上一点的小豹子。
要撑半个时辰啊。
……
半个时辰刚过一半,大部分人的保命法器都被打出来了。
说来也是稀罕,那做手脚的人只在妖族的保命法器上下毒手,人族这边的保命法器是同一件冰蓝色圆球,半点臭味都没有。
魔化状态下的大妖更难对付,它们没有神智,似乎也不知疼痛,沈听弦明显开始捉襟见肘。
郁镜白去帮忙的时候见大猫他们像知觉都被屏蔽一样,大猫身上的橘色都被染成了血色,伤势看着甚至比他们还重。
郁镜白都不敢还多重的手,变成大蛇原型也只是一味地把沈听弦牢牢护在身后,用尾巴把不知疲倦攻来的大妖和黑犬一遍遍扫开。
他身上雪白光滑的鳞片在重重攻击下变得伤痕累累,开始血迹斑斑,多处破损明显。
半个时辰过去四分之三,沈听弦的右手有一半都是森然恐怖的白骨,其他人情况更是没有好看到哪去。
郁镜白灵力用到几近枯竭,太阳穴仿佛被一万根天敌哥的翎羽扎穿,疼得耳鸣尖锐,血流到耳垂悬停又坠下,像是一道艳丽的血玉耳坠。
三位大妖的保命法器也被沈听弦用半边胸膛被利齿咬穿的代价击碎了,可它们早已被黑气浸染至深,现在碎掉罪魁祸首,也早已于事无补。
大部分妖兽潮的保命法器也都碎了,只可惜试炼者们的状态也没好到哪里去。
雪白大蛇身上没有一片鳞片是不渗血的,人族试炼者里已经出现了数位重伤濒死的伤者,他们退无可退硬撑到现在,大蛇只能从一线退居下来,用身体把几个再被打斗势风扫一下就能当场一命呜呼的伤患牢牢护住。
小豹子还没郁镜白尾巴高,前肢已经断得见了骨,却始终挡在他面前。
大蛇看着眼睛泛红,低头把小豹子叼进自己的保护圈里,哑着嗓子低喝道:“别动了。”
小豹子倔强地想爬出去,却被大蛇用脑袋蹭了蹭,大蛇转头呕出一口血,叹气道:“别出去了,再出去一趟,我也没力气把你叼进来了。”
小豹子仰头看着伤痕累累的大蛇,眼泪滚了下来。
沈听弦甚至比郁镜白还狼狈许多,他修为高,更能扛,一直挡在前线没下来过,整个人都成了血人,看得郁镜白心惊胆战,真怕他下一刻就昏迷得不省人事。
沈听弦离得远,大蛇也不敢过去接人,他一走开,这些伤患就得命丧当场。
郁镜白已经记不清时间了,但他全是血腥味的迟钝感官依旧能感觉出来远处传来的震颤,以及数不清的灵力气息正在迅速逼近。
快了。
再撑一会,撑到道宫来人,他们就能得救。
……还得等他们把入口清理出来。
蛇一想到这个就绝望地没了力气。
好漫长。
沈听弦用左手把本命剑用力插/入地面,体内经脉压榨到极致,如漩涡般疯狂汲取着天地间的灵气。
沈听弦身上所有毛孔都在渗血,握住本命剑的手却稳如泰山,一剑做阵眼,用带血的灵力瞬息间幻化出无数柄一模一样的灵剑。
郁镜白麻木地怔愣半晌,终于意识到什么,瞳孔微缩:“等等……等等!”
剑阵的范围几乎笼罩住整个秘境,剑风缓缓酝酿着,带来恐怖的威压,每一柄灵剑都对准了一只灵兽。
大蛇张了张嘴,却只有血涌出来:“沈听弦……”
“他们……他们没有意识的。不是他们的错。”
剑阵中的万千灵剑旋转得愈发快速,直到化作圈圈荡漾的灵光。
郁镜白眼睛刺痛,喃喃道:“我还说,我想把大橘送去你们人族地盘,让你们的人把他喂成实心呢。”
“好多人族都喜欢猫,肯定能把人家喂成大胖橘。”
大猫尾巴折了大半,腹部破了,有东西拖下来,眼睛猩红无比,在尖锐的剑意瞄准之下却罕见地安静下来,一动不动地望着那柄对准他的灵剑。
它似乎听见了,依旧猩红的眼瞳机械麻木地转过来,看着伤痕累累的大蛇,兀地流下一行血泪。
鹰隼眼睛瞎了一只,几乎成了秃毛鸡,身上皮开肉绽,浑身血流。
黑犬的利齿几乎都碎了,断掉的肋骨反插进体内,呼吸都困难,却依旧控制不住自己往苟延残喘的众人那爬去,喉间发出含混不清的呜咽。
原来将死之时,濒死之痛会让理智会短暂地回笼,让它们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这会不会比杀了它们还难受?
剑柄倏地朝毫无理智的兽潮刺入。
大蛇眼泪流了下来。
那些数不清的剑柄刺下来,倒是先把他劈成了两半。
郁镜白不知道要怎么阻止,他根本没有立场去阻止沈听弦。
不杀这些被黑气激化控制的妖兽,那这些人族试炼者、沈听弦、伤痕累累的小豹子就都得死在这里。
那些灵剑里为什么没有他的一柄?
如果郁镜白早点发现,没有因为担心沈听弦会分心被重伤而第一时间捅出这件事情,事情会不会就有转机?
可惜,没有回头路了。
数不清的灵剑落下的那一瞬间,沈听弦的眼皮疲倦地阖上了。
——那些灵剑避开所有要害,精准地扎进了每一只被黑气沾染的妖兽体内,将被黑气控制不住往他们方向爬的妖兽们都钉在了原地。
大蛇蓦地睁大眼睛。
沈听弦从一开始就没有想着要杀它们!
郁镜白已经能够感受到碎石堵住的入口处有嘈杂的人声,沈听弦把黑气侵染的妖兽们都定在了原地,争取到的时间也许够救援破开厚重的碎石堆抵达这里!
可沈听弦似乎已经真的到达极限了。
他浑身是血,现如今还在源源不断地冒出新的血液来,郁镜白都不知道一个人的身体是怎么能储存这么多血液的。
本命剑在他手中,撑着昏迷的沈听弦不倒下去,他垂着首,生死未知。
大蛇流着泪哽咽着:“……沈听弦。”
“沈听弦。”
“你醒醒。”
沈听弦残存的灵力撑了一炷香的时间。
那些将妖兽们钉在原地的灵剑都是他的灵力所化,如今开始摇摇欲坠,频繁闪烁起来,隐约有消失的迹象。
最先松动的是离沈听弦最近的一只斑斓王蛇。
斑斓王蛇身上色彩鲜艳无比,一看便知剧毒。他身上鳞片都掀得差不多了,还有一口气在,因为修为不高,抵抗黑气的程度更弱,如今残存的黑气还在屏蔽斑斓王蛇的痛觉,刺激着它摇摇欲坠地往沈听弦爬去。
越来越多的灵剑开始消失,越来越多身上泛着青黑气息的妖兽往毫无知觉的沈听弦爬去。
入口处的碎石堆已经有了松动的迹象,可坍塌下来的山脉太过厚重外面的人一时之间难以破开。
师长们围在洞口处一掌一掌拍碎石头,怎么碎不完,听着里面的声响干着急,急得满面通红,愤怒地一脚踹在乱石堆积被毁得彻彻底底的入口处,大骂一声:“操!”
大蛇浑身颤抖起来,他忽然松开保护圈,托着重伤的身躯往沈听弦的方向冲过去,哑声道:“沈听弦!”
那最后一道剑阵已经耗尽了沈听弦所有心血,好不容易拖到现在,已经是拼尽全力,到达极限了。
大蛇全身骨头也不知道断了多少根,刚爬没两步,疼得他眼前泛黑:“……沈听弦。”
周围的试炼者一个赛一个伤重,能说话都算情况好的了,就算能爬,离沈听弦也还有着不少距离,红着眼睛道:“圣子大人!”
可斑斓王蛇已经张开了嘴,亮出了寒芒森森的两颗倒钩蛇牙。
这么一口下去,哪怕只挤出一滴毒液,也能要了沈听弦的命。
大蛇颤抖的瞳孔里倒映出沈听弦垂在身侧不剩多少血肉的右手,以及那双即将碰到沈听弦右手的淬亮毒牙。
沈听弦当初摸他牙的时候,也是用的右手。
他那只干净瓷白的手指拨开蛇吻,趁蛇高烧无力,摸着小蛇一排一排的牙齿,笑了一声:“还是一条小无毒蛇。”
小豹子发出尖利的哭叫声:“小花,不要!”
时间仿佛静止在这一瞬。
一股难以言喻的威压从郁镜白身上爆了开来,瞬间荡平了整个秘境。
斑斓王蛇从内心深处涌起一股强烈的恐惧和颤栗,面对那股看似平和的威压,它却半点抬起头的力气都没有,深深俯首,不敢再动。
沈听弦身边所有妖兽同一时间停止了攻击的意图,朝郁镜白的方向俯首下去。
大蛇透红的眼瞳不知何时悄然变成了金色竖瞳,那股威压气息扫遍在座所有生灵,轻而易举地碾碎了妖兽身上那些缠绕的淡黑色气息。
所过之处,无半分暗色污秽。
人族中有试炼者瞳孔剧缩,蓦地朝郁镜白的方向看去,难以置信道:“这、这是……”
没了刺激因,许多重伤的妖兽第一时间都晕了过去,郁镜白爆开那阵威压似乎也耗尽了所有,再也支撑不住地变回了小蛇,从半空中坠落。
方圆百里的生灵全部为此震撼与静默,不约而同停下了所有声息,默默感受着那股令人心神震颤的澄明气息。
那是自妖族圣祖陨落之后,世间再未出现过的——
神龙之威。
第30章 第 30 章 他有回春也救不了郁镜白……
一片寂静。
在场神智尚还清醒的已经不多了, 浑身染血的小白蛇坠落下来,被小豹子踉踉跄跄地用后背接住了。
浓郁的血腥味弥漫在山林各处, 肉眼可见皆被染成一片血红,树干上刀剑刻痕深深,血浸润了泥土,深绿植被纷纷被碾得零碎,到处都是打斗砍杀的痕迹。
人族试炼者横七竖八地躺倒在地上,还能站着的人被那阵无可估量的威压震得心神颤抖, 看向昏迷不醒的小白蛇时眼底皆是漫上了一层不易察觉的畏惧。
这条暴风雪本就含有上古真龙的血脉,虽然目前还未化龙,在被逼到极限的情况下居然能够爆发出龙族的气息。
被认回来半年不到,空有一身脏污骂名的废物少主一战成名。
秘境入口堵塞的碎石被暴力清除,破开一个可供两人并肩出入的口子, 道宫的人涌进来时,还以为自己进了尸山血海人间炼狱。
大量医修进场, 给所有伤员做紧急处理,各家仙宗长老着急地冲进来,看见地上奄奄一息的自家弟子,心脏差点骤停。
秘境里的所有试炼者都是别宗精心栽培的心肝宝贝, 哪里能不着急, 家底都掏空了, 阴沉着脸往自家弟子口中灌各种稀世丹药符水,好悬救回来几线生机。
人族试炼者都有自家师长急救, 医修们便转而去处理沈听弦和其他重伤妖兽的伤势。
沈听弦被血浸润的眼眸动了动,半晌之后,沉重地掀开了一线眼皮。
视野里被昏红染透,看不清东西, 他整个人保持着这个姿势,动不了。
旁边似乎有人往他嘴里灌着什么,右手已经没有知觉很久了,如今居然还能传来不太明显的疼痛,应当在处理他身上的伤口。
医修被他身上的伤骇得都不知从何下手,见沈听弦昏昏沉沉地睁开一点眼眸,急道:“圣子大人!您怎么还醒着,快先别动了。”
圣子这个伤势居然还活着,简直就是奇迹,地底下的祖宗估计把头磕烂了。
沈听弦的身体和经脉几乎已经宣告报废,五脏六腑受损严重,几乎全军覆没集体罢工,一般人早就去阎王跟前领差事了。
就这样,沈听弦居然还吊着一口微弱的气息,撑着没死。
他体内有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正是因为这股力量,沈听弦才能留存一线生机,供回春疯狂运转中。
医修们甚至才刚开始处理沈听弦的伤势,就眼尖地发现他身上有不少伤口已经止住血了。
沈听弦神智还不是很清醒,脑子里始终有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盘旋,那道声音主人似乎急得快哭了出来,用嘶哑的嗓子一遍遍喊他的名字。
旁人不知给他喂了什么东西,损毁的血肉以一种恐怖的速度缓慢地自我修复。
沈听弦想起来了。
那是郁镜白。
沈听弦闭了闭眼,眼睛被腥涩的血刺痛,他蓦地撑着自己的佩剑站起来,往后方小蛇所在的地方看去。
小豹子把昏迷不醒的小蛇死死护在身后,对所有试图靠近的人族低吼哈气。
它已经不再信任人族了。
来救治小蛇和小豹的医修们迟迟无法靠近,犯了难,正凑在一起商量对策。
小蛇全身的鳞片损毁严重,每片鳞片的缝隙中几乎都有血溢出来,他气息微弱无比,再拖下去,怕是会出事。
沈听弦在一众医修大惊失色的劝说中步履不稳地走向小蛇,小豹子看见他,方才忍着害怕强装的凶恶一下就撑不起来了,哽咽道:“圣子大人。”
“死了好多、好多……”
沈听弦摸了摸小豹子的脑袋,看着小豹子慌忙让出身后的小蛇,低哑道:“他们不会死。”
“相信我。”
小豹子把身后昏迷的小蛇让出来,吧嗒吧嗒掉眼泪:“圣子大人,求求您救救少主,他的气息越来越低微了。”
小蛇身上也全是血,透红的眼瞳涣散着,仿佛蒙上了一层阴翳。
他身上的伤口大多粗暴直接,鳞片碎掉,因为重击嵌入血肉里,也没有力气跳出来。
到后面力竭了,郁镜白便靠庞大的身躯生扛,扛出那些重伤濒死试炼者的一线生机。
沈听弦闭上眼,耳边是郁镜白流着泪的嘶哑喊声。
他跟旁边医修要了补充灵气的丹药,咬开塞子后就着喉咙里经久不散的血灌了几瓶,把发着抖的左手轻轻覆在小蛇身上。
医修在旁边干着急:“圣子大人,您经脉断了不少,强行补充灵气会让您负荷更严重,经脉会受不了的……”
沈听弦:“嘘。”
众人噤了声。
小豹子不让除了沈听弦之外的任何人靠近,他前爪的断骨突兀地刺在半空,再疼也不愿意让别人处理,就这样眼巴巴地看着沈听弦为小蛇治伤。
灵力和回春优先供给小蛇,沈听弦本来修复得七七八八的右手停止了生长,血肉和皮长出一半,突兀地停滞下来。
回春持续修复稳定着小蛇的伤势,小豹子看见小白蛇身上不再涌出血液,欣喜地嗷呜一声,却发现沈听弦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小豹子一怔,急道:“圣子大人?”
沈听弦低低咳嗽一声,他小心翼翼把小蛇抱进怀里,转头对医修低声道:“我那还有两滴神木灵液,都拿过来。”
旁边的医修脸色也变了:“这么严重?伤到神魂了?”
不是伤到,是郁镜白的神魂情况本就不妙,如今又透支狠了,在他身上养好了三两分的神魂再次濒临破碎。
那一阵宛如神祇降临的无上威压,让众生都为之颤栗。
沈听弦在无边黑暗中沉浮之际,隐约听见了一声龙吟。
即便身处昏迷,沈听弦却也还是本能地意识到,那是一股极其不凡的气息。
他不知道郁镜白是怎么做到的,他只知道郁镜白为此付出了难以估量的代价。
沈听弦抬手虚虚握住小豹子断出白骨的那只前爪,发动回春的同时手绕到背后,接过了医修递过来的丹药,喂进了小豹子的嘴里。
小豹子涉世未深,尚还懵懂,只要这援手是从沈听弦手里递过来的,它便无条件信任,根本没有发现沈听弦和那些可恶人族背后的小动作。
因为整个秘境都遭到了毒手,小豹子对人族的信任彻底崩塌,对璇玑道宫的人族抱有极大的警惕,拒绝任何人族的靠近。
但沈听弦不一样,沈听弦和它们是一起并肩作战这么久的战友,是少主亲近的人,他们差点一起死在这里,虽然骂它小猫崽子,但也算是过命之交。
因而小豹子顺从而狼吞虎咽地吃掉了沈听弦喂过来的所有药品,在回春的加持下,它身上许多伤可见骨的伤口都愈合了个七七八八。
小豹子嗷呜一声蹦起来,被还未好全的伤势疼了一下,龇牙咧嘴地往沈听弦腿边黏:“谢谢你,圣子大人。”
沈听弦揉了揉小豹子的脑袋,道:“他的伤势不能拖,你要跟着一起么。”
他理解小豹子经历过这样一场背叛变得草木皆兵,将它留在这里,郁镜白也许会不放心。
小豹子恋恋不舍地看了还在昏迷的小蛇一眼:“圣子大人,少主要是醒了,您通知我一声,我想来看看少主。”
这便是拒绝的意思了。
“橘哥哥、黑老大、鸟老大它们伤得太重了,还有很多妖,它们都昏迷不醒,把它们留在这里,我不放心。”
沈听弦颔首:“好,保重,有事叫我。”
小豹子不舍地看了沈听弦和他怀中的小蛇少主一眼,转身跑向被抬回宗门的大猫。
璇玑道宫紧急从其他宗门那里调来了不少医修弟子,现场伤患的处理井井有条,沈听弦身边的医修看着他这么短时间内从濒死到能站起来行动自如,都沉默了。
他们知道回春很厉害,却是第一次亲眼见到回春的威力。
医修弟子们凑在一起,不放心地跟在沈听弦身后,生怕他是回光返照,紧张得直踱步。
神木灵液被快马加鞭地取了回来,这是璇玑道宫中唯一一颗万年古树产出的灵液,五百年产一滴,说是能用来起死回生也不为过。
神木灵液属于宗门,会按照对宗门的贡献进行分配。
沈听弦入璇玑道宫这么多年,为道宫除了无数妖魔,赢过无数比试,开荒收复过无数高阶危险秘境,出生入死多年,也才拿了两滴。
沈听弦又灌了几瓶补灵丹,直到周身泛起剧痛才停手,他好似感觉不到汹涌的灵力在四处断裂又不断修复的脆弱经脉里冲撞的痛感,托着小蛇的掌心里淡青色光芒瞬间大涨。
沈听弦垂着眼眸,引来清泉细细洗干净手,这才用指腹轻轻掰开小蛇的嘴,将那两滴神木灵液送进去。
不够。
他清楚这两滴神木灵液只能起到暂时稳定郁镜白破碎神魂的作用,无法将郁镜白的神魂黏合完全。
做不到。
郁镜白的神魂之伤严重到了他不敢想象的地步。
那阵几近于真龙威压的气息将郁镜白的生机压榨殆尽,以凡蛇之身妄图越级拥有上古龙族的能力,本就是一个荒谬的事情。
筑基期的修士想发挥出飞升之人的神力,怎么可能呢?
郁镜白有白龙血脉,也许是血脉觉醒或返祖也说不定。
沈听弦极力发动着回春,却只能看着那些含着治愈之力的淡青色灵力渗进小蛇体内,又因为他体内的支离破碎而原封不动地溢了出来。
渗进渗出,收效甚微。
旁边的医修掏出药箱,倒了一堆丹药出来,尝试喂给小蛇,可连神木灵液都无法医治的伤情,普通丹药又如何能填补空缺。
如果再不想办法,在神木灵液药效彻底被吸收耗光的那一刻,就是郁镜白神魂彻底破碎消失的时候。
沈听弦宛如雕塑般定在原地。
他有回春也救不了郁镜白。
他蓦地偏过头,剧烈闷咳起来,体内的淤血呛出来,滴了满地。
沈听弦吐着血,却是忽地失笑起来,轻声道:“算了。”
他轻轻摩挲着昏迷的小蛇,喃喃道:“郁镜白,你最好不是骗子。”
他栽了。他认栽了。
沈听弦几不可闻道:“师父。”
远在千里之外的叶圣祖轻轻睁开满是皱纹的眼皮。
下一瞬,他从闭关之处来到了沈听弦的面前。
沈听弦毫无规矩可言地坐在地上,怀里托着奄奄一息的小白蛇,向来挺直的脊背似乎都塌了不少。
叶圣祖望着宛如血海的秘境,轻声叹道:“造孽啊。”
沈听弦的眼神从来没有离开过怀里被血浸透的小蛇,兀地哑声道:“你救他。”
叶圣祖神色忽然严肃起来:“你可想好了?”
叶里尘说:“你这么多年从未低头,为了一个折辱你的蛇妖,居然能做到这个份上,值么。”
“哪有值不值,”沈听弦嗤笑一声,像是听见了天大的笑话,“这不正是您想看到的场景么。”
在他虚弱之际将他派去妖域调查,就这么巧能被郁镜白一眼看上掳回去当男妻,那日的所谓落红能在一夜之间传遍修真界,叶里尘敢说这里没有他的手笔?
虚伪。
秘境里的人好似都看不见叶里尘的存在,也听不见他们的对话,叶里尘拍拍沈听弦的肩膀:“如果你想好了,那便开始吧。”
“自愿许下放弃这具肉/身的承诺契约,老夫还你一个健健康康活蹦乱跳的小蛇妖。”
“你从小便身负神龙龙骨,还为此受了这么多的苦,早该明白那并非来自龙族的馈赠。”
“是诅咒和灾难。”
沈听弦闭上眼,下颌线绷到极致。
叶里尘正色道:“我,叶里尘,承诺出手救下郁镜白郁小友,将他的身体之伤与神魂之伤一并治愈完全,所交换的条件由听弦亲口自愿说出。”
沈听弦启了启唇,声音轻得像是在呢喃:“我……自愿将肉/身……”
他们二人独立的空间忽地被人撕开一道口子,外界的五光十色倾泻进来。
来人竟是离去又复返的长妄和狸。
长妄笑吟吟地打招呼:“啊,叶圣祖,你居然也在啊,好巧。”
沈听弦猛然抬头。
叶圣祖的脸色不明显地沉了下去。
狸才刚用左手佩戴的龙骨护具划开这道悄无声息的空间,他跟在长妄身边,面色冷淡地低头反复擦拭着龙骨护具,一副不得不用心爱之物划开一坨屎的模样,嫌恶之情简直溢于言表,生怕叶里尘看不见。
长妄说他几次了,总是这样藏不住情绪,喜恶形于色,人家毕竟是人族圣祖,面子还是要给的,狸惯常当耳旁风听不见。
问他晚上可有空在妖域留宿方便商议要事,狸又不聋了,倒是应得飞快,还问他可否宿于妖王寝殿,其他的都睡不惯。
长妄看见沈听弦怀里昏迷不醒的小蛇,顿了一下,笑容微敛。
他蹲身下来,轻轻摸着小蛇身上碎了个遍的鳞片,轻声道:“交给我吧。”
小白爱干净,平日极其注重自己的形象保养,如今那些光滑漂亮的白鳞碎的碎,折的折,嵌进血肉里,渗出更多的血色,带来更多的痛苦。
小白若是醒着,不知该有多难受。
沈听弦双目微红,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长妄。
被逼到即将跳下悬崖的狼犬才会有这般痛楚的眼神。
“小白与我有缘,是本座亲自册封的妖域少主,”长妄从袖中取出一粒珍珠般的丹药,喂进了小蛇嘴里,“如今小白伤重,本座这个做妖王的,当然不可能袖手旁观。”
“本座也有将小白医治到活蹦乱跳的能力,再劳烦叶圣祖为异族小妖费心费力,本座如何能过意得去。”
长妄是个体面妖,他朝叶圣祖微微躬了躬身,道:“此为家事,不牢叶圣祖多心,也多谢叶圣祖的好意。”
叶里尘不愧是活了千年的资历,被妖王当众截胡,也只是笑着叹了一口气:“好吧,那真是很可惜了。”
只一粒不知名的丹药,昏迷至今的小蛇便已然开始有转醒的迹象。
小白蛇身体上的伤在各种丹药之下光速愈合,只可惜碎掉的鳞片还需要后续好好养回来。
最棘手的还是小白神魂的伤。
长妄在感知到小白神魂伤势的严重程度后,神情不由严肃起来。
小蛇昏迷间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涣散的瞳孔始终无法聚焦,在沈听弦手里翻了个身,尾巴无力地搭在沈听弦的手腕上,缓缓缠紧,又因为无力不得不松开。
沈听弦把自己撑起来,把怀中小蛇捧给长妄,哑声道:“多谢妖王殿下。”
长妄颔首:“应当的。”
小白蛇的尾巴勾缠着沈听弦,沈听弦出神地盯着手腕上冰凉的小蛇尾巴,沉默半晌。
他终是选择了放手,力道轻缓地把小蛇尾巴取下来,放回长妄的手里:“拜托殿下了。”
“圣子大人尽管放心,”长妄看了沈听弦一眼,叹道,“你身上的伤也没有好到哪里去,留在这里多照顾照顾自己。”
“等小白醒了,我自会将他全须全尾地送回给你。”
沈听弦躬身作揖:“殿下大恩,沈某没齿难忘。”
沈听弦转过身,朝叶里尘行了一礼:“此行多惊扰师父,弟子请罪。”
叶里尘不是狸,到手的鸭子飞了,脸上也没有什么情绪,只是和蔼地笑道:“何罪之有。你此行护住所有无辜生灵,当论功行赏才是。至于那在保命法器上动了手脚的罪魁祸首,师父定然会全力调查,不会让无辜之人蒙冤。”
沈听弦:“谢师父。”
最丑陋的遮羞布被撕开,居然还能以这般相安无事的画面合上。
沈听弦早已司空见惯,不谈那些恶臭之事,他表面上还是那个尊师重道的圣子,叶里尘还是那个心系天下受万人敬仰的亲和圣祖。
叶里尘来无影,去无踪,往返一趟,身边忧愁郁镜白伤情的医修弟子竟毫无察觉。
倒是妖王的出现让弟子们揉了揉眼睛:“……妖王殿下?狸圣祖?”
这两位什么时候来的。
长妄又低头给小蛇喂了点什么,让难以安定的小蛇重新沉沉昏睡过去,回了弟子的招呼:“本座来接小白,一会就走了。”
身为医者最开心的事情,大抵就是能看见一个走到绝路的濒死患者突然有救了,虽然不是他们救的,却也值得雀跃:“多谢妖王殿下出手相救!”
“应该的,不必多礼。”
沈听弦送走叶圣祖,转头看见长妄还没走。
长妄一手托着重伤昏迷的小蛇,望向血流成河的秘境,神情也逐渐沉重起来。
四处可见伤势狰狞惨重的妖兽,那些都是为人族忠心耿耿打工的小妖们,其中不乏实力强大的大妖。
一个暗中的手段,居然能害得他们与人族的这些天赋异禀的选手们两败俱伤。
这些可都是人族的中流砥柱,每一个试炼者单拎出来都能扛起人族一方责任。
居然只是无关紧要的棋子。
真狠。
上古神兽的清吟响彻秘境,那清吟中带着无可估量的清明灵气,聆听清吟的妖兽都宛如沐浴于清风暖阳之中,不论昏睡还是清醒的妖兽都能在那阵蕴含灵力的清吟中感受到自身伤势的好转。
那是来自上古神兽饕餮的馈赠。
做完这一切,长妄低低道:“我倒是想接它们先回去。可它们大多伤重,不宜奔波劳碌,就劳烦圣子替我照拂他们。”
沈听弦:“殿下放心。”
他抿了抿唇,目光落在蜷缩成一团的小蛇身上,又逼迫自己挪开:“出现这等重大事故,我难辞其咎。它们……纯属被人当了棋子,遭此无妄之灾重创至此。殿下不开口,沈某也不会坐视不理的。”
长妄柔和地笑了一下:“好,多谢你了。我要尽快带小白回去养伤,便不多逗留了,圣子珍重。”
沈听弦低声道:“殿下慢走。”
可长妄才走出不远,沈听弦便忽地觉察到心口一阵牵扯。
小白蛇被扯得颤了一下,无意识地含混道:“沈……”
沈听弦心口微颤。
长妄怔了一瞬:“……同心锁。”
他低头检查了一番,试图切断却失败了,拧眉道:“应当还有一日时限。”
今夜过了子时,才满一个月的时限。
狸瞧了一会小白蛇,忽地说:“时限将至,同心锁逐渐松动,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沈听弦心口一颤。
他怔怔地抚着心口,那里牵着一道无形的线,另一端连着郁镜白。
长妄意识到了什么,转过身来,略带歉疚地和沈听弦道歉:“圣子大人,小白大概并非故意为之,害你受制这么久,实在抱歉。”
沈听弦意识到他们要做什么,张了张口:“……没事。”
长妄道:“等小白好转,我定押他亲自来同你道歉。”
狸也知道这同心锁不是什么好东西,覆着漆黑龙骨的左手在小白心口处轻轻一划。
嘣。
那根囚着他们二人的同心锁,就这样轻轻巧巧地断了。
沈听弦心口一空——
作者有话说:二合一六千字,昨儿和今天的更新都在这了。[摸头]
明天27号的更新在晚上23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