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铁柱那一声惊天动地的嘶吼,像是平地里炸开一个响雷,在空旷的厂房里激起一圈圈回音。
陈安的耳膜嗡嗡作响,被这一嗓子吼得心脏都漏跳了半拍。
“闭嘴!”
陈安几乎是下意识地,反手就捂住了赵铁柱的嘴,同时另一只手飞快地将手电筒熄灭。
厂房,瞬间重归昏暗。
只有那盏孤零零的灯泡,还在头顶散发着无力的黄光。
“唔唔唔!”
赵铁柱的身体在剧烈地挣扎,眼睛瞪得像铜铃,死死地盯着陈安手里那块石头,眼神里混杂着恐惧、狂热和难以置信。
陈安整个人都压了上去,用尽了中级身体强化带来的力气,才勉强将这个壮得像头牛的发小给按住。
“铁柱,你想把老王头招来吗!”
陈安压低了嗓子,声音又急又狠,像是一头护食的野狼。
这句话,像是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了赵铁柱的脑门上。
他身体的挣扎,猛地停住了。
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狂热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恐惧。
陈安这才慢慢松开了手。
赵铁柱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像个破旧的风箱。
他一把拽住陈安的胳膊,指甲都快嵌进了陈安的肉里。
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牙齿都在打颤。
“这东西会害死人的!”
“我知道。”陈安的回答,冷静得可怕。
他飞快地从地上捡起那块破布,三下五除二,就将那块已经展露峥嵘的石头重新包裹起来,裹得严严实实,不露出一丝光。
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帝王绿,只是一场幻觉。
“安子,你听我说!”
赵铁柱的呼吸依然急促,他死死地攥着陈安,仿佛怕他下一秒就会抱着这块石头冲出去。
“这玩意,不是咱们能碰的!”
“怀璧其罪,懂不懂?”
“为了几斤棒子面,村里人都能打得头破血流。要是让他们知道你有这么一块石头他们会生吞了你!”
“连骨头渣子都不会剩下!”
赵铁柱不是在开玩笑。
他的脸上,满是惊恐和后怕。
他是土生土长的石头村人,他太了解这里的人了,穷会把人变成鬼。
陈安看着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懂。”
他的眼神里没有一丝一毫的贪婪和狂喜,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这种平静,让赵铁柱都感到了一丝陌生。
眼前的陈安,真的和以前那个混不吝的二流子,判若两人。
“铁柱,谢谢你。”
陈安反手拍了拍赵铁柱攥着他胳膊的手。
“要不是你,我连它是什么都不知道。”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赵铁柱急得直跺脚:“赶紧的,把这玩意扔了,找个深山老林,埋了,永远别再想它!”
扔了?
陈安差点被他气笑了。
这可是他翻身的本钱,是秦月茹和秦小芳未来的保障,怎么可能扔了。
“铁柱,你冷静点。”
“我怎么冷静?!”赵铁柱的声音又忍不住拔高,“这玩意在你手里多待一秒,咱俩就多一分危险!快走,趁没人发现,把机器收拾干净,就当今晚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说着,就手忙脚乱地要去收拾地上的石屑和水渍。
“铁柱。”
陈安喊住了他。
赵铁柱动作一僵,回过头。
陈安的目光,在昏黄的灯光下,亮得惊人。
“我不能扔。”
“我需要钱。”
“月茹和小芳,还在等我养活。”
他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是钉子,狠狠地钉进了赵铁柱的心里。
赵铁柱看着他,嘴唇哆嗦了几下,最终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他颓然地垂下了手。
是啊。
他忘了,陈安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他的身后,还有两个无依无靠的姑娘。
厂房里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只有那台刚刚熄火的打磨机,还在散发着余温。
过了许久,陈安才缓缓开口,打破了这凝固的空气。
“铁柱。”
“嗯?”赵铁柱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
“你……你在采石场这么多年,天天跟石头打交道。”
陈安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
“认不认识……能收这东西的人?”
他问得很小心,很谨慎。
这个问题,比刚才让他帮忙开石头,要危险一百倍。
那是共犯。
是真正地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
赵铁柱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陈安。
“你疯了?!”
“你想在咱们这地界,把它卖了?”
“你信不信,前脚钱到手,后脚你就得被人沉了水库!”
“我信。”陈安毫不犹豫地点头,“所以我才问你。”
“我问的,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
“我信你,铁柱。”
最后四个字,像是一块巨石,轰然砸进了赵铁柱的心湖。
他看着陈安那双坦荡得没有一丝杂质的眼睛,心里翻江倒海。
换做以前的陈安,别说问他,就是跪在他面前,他赵铁柱都只会啐一口唾沫,让他滚蛋。
可现在……
他沉默了。
漫长的沉默。
陈安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等着。
他知道,这个决定对赵铁柱来说,有多难。
答应了,就是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押了上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厂房外的夜色,似乎更浓了。
就在陈安的心一点点沉下去的时候,赵铁柱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沙哑干涩,像是被砂纸打磨过。
“我……”
他只说了一个字,就停住了,喉结上下滚动,像是在做什么剧烈的天人交战。
最终,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咬牙。
“我可能……认识一个人。”
陈安的眼睛,瞬间亮了!
“但是!”赵铁柱立刻补充道,“我跟他不熟!”
“他不是咱们村的,也不是县城的。”
“他只是偶尔,会来咱们这,收一些……‘特别’的石头。”
赵铁柱说得很含糊。
但陈安听懂了。
这就是行家,是专门走这条路的渠道。
“他信得过吗?”陈安追问。
“不知道。”赵铁柱摇了摇头,脸上满是凝重。
“我只知道,这人手眼通天,黑白两道都吃得开。”
“每次来,都是一个人,悄无声息的,收了东西就走。”
“场子里有几个老油条,偷偷卖过东西给他,都没出过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