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淑兰的言辞很平静,像是在讲述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但他连这个也拒绝了。”
“他说,他的人生不需要另一个人来分享。”
“他甚至跟我们说,他已经做好了孤独一生的准备。”
林婉清安静地听着,她能想象到,那该是怎样一场激烈的家庭风暴。
“因为这件事,他父亲气得动了手,江楚也是倔脾气,当场就表示要断绝父子关系。”
祝淑兰说到这里,闭上了眼睛,似乎不愿回想那时的场景。
“那几年,他真的没有再跟家里要过一分钱,也没跟家里联系过一次。”
“我们都以为,真的要失去这个儿子了。”
“直到他回国,父子关系才有所缓和。但关于他个人问题的这件事,一直是我们全家心里的一根刺。”
祝淑兰重新睁开眼,看向林婉清。
“我们已经做好了他会孤独终老的准备,甚至连遗嘱怎么分配,都考虑过这种情况了。”
林婉清的心脏被这些话语轻轻撞击着。
她所认识的江楚,那个总是从容不迫,温文尔雅,甚至带着精明算计的江楚,背后竟然有这样一段过往。
“所以,你的出现,对我们来说,是一个意外,更是一个惊喜。”
祝淑兰的言辞变得恳切。
“我承认,我一开始确实对他口中那个‘了不起的合作伙伴’充满了疑虑和好奇。”
“所以我派人去了解了你,了解了清露。”
她坦然承认了自己的调查行为。
“我看到了一个女人,如何在短短的时间里,创立了让人瞩目的品牌。”
“我看到了你在面对困难时的坚韧,看到了你对产品质量近乎偏执的追求。”
“我看到了你在厂改制时的魄力,也看到了你在面对舆论攻击时的沉稳。”
“婉清,我很欣赏你。”
这句“我很欣赏你”,比之前任何一句夸赞都来得真诚。
“江楚眼光高,性子傲,能被他看进眼里的人不多。”
“而能让他放下所有防备,愿意去主动靠近的人,这么多年,只有你一个。”
祝淑兰的言辞里,带着母亲对儿子的了解,也带着近乎托付的诚恳。
“我们江家,不缺钱,也不在乎所谓的门当户对。”
“我们只希望,那个我们差点以为要失去的儿子,在为国家搞那些我们听不懂的研究时,能有一个人陪着他,能有一个人,让他觉得这个世界是温暖的,是值得留恋的。”
“只要能有一个人真心待他,与他相伴而行,我们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祝淑兰说着,或许是情绪有些激动,她自己先笑了。
“现在看来,如果我儿子自己争气一点,我们家还能白得一个这么大的孙子。”
她似乎意识到自己说得有点多了,连忙用手轻轻掩了一下口,那优雅的姿态中,透出属于母亲的可爱与窘迫。
林婉清彻底愣住了。
她设想过无数种可能,被羞辱,被警告,被支票砸脸。
却唯独没有想过,会是这样一番景象。
对方不是来棒打鸳鸯的。
对方是来催婚的?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林婉清的脸颊瞬间烫得厉害。
“所以,”
祝淑兰深吸一口气,像是做出了什么重要的决定,她郑重地看着林婉清。
“婉清,我们整个江家,都欢迎你。”
这句话,不轻不重,却在林婉清的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她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接受?她还没有想好自己和江楚的关系。
她的沉默,在祝淑兰看来,或许是另一种信号。
祝淑兰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她觉得这个女孩的反应真实又可爱。
就在这时,祝淑兰的余光似乎瞥到了什么。
她的神色瞬间一变,之前所有的温和与恳切都收敛了起来,恢复了那种沉静优雅的贵妇人姿态。
“我该走了。”
她迅速端起自己那杯几乎没动过的香槟,对着林婉清举了举。
“记住,别告诉江楚我们见过面。”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窘迫。
说完,她甚至来不及等林婉清的回应,便优雅地转过身,端着酒杯,汇入了不远处的人群中。
她的背影挺直,步态从容,仿佛刚才那场推心置腹的谈话,根本没有发生过。
林婉清独自站在原地,手里还握着那杯已经不冰的橙汁。
她怔怔地看着祝淑兰离开的方向。
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回响着那句话。
“别告诉江楚我们见过面。”
为什么?
她顺着祝淑兰刚才瞥过的方向望去。
只见宴会厅的入口处,江楚正缓步走来。
他依旧穿着那身考究的西装,金丝眼镜后的那双眼睛,正带着温和的笑意,在人群中搜寻着什么。
当他的视线落在林婉清身上时,那笑意瞬间加深,径直向她走来。
直到坐进江楚那辆白色的轿车里,林婉清整个人还是懵的。
她没有看江楚,只是扭头望着飞速倒退的街景,大脑却在不受控制地一遍遍回放着刚才的对话。
“江楚在英国读书的时候,他父亲想让他毕业后就接手家里的生意。”
“他不愿意,他说他要搞研究,要为国家做贡献。”
“后来,他父亲退了一步,说可以,只要他能按家里的安排结婚,就随他去做自己喜欢的事。”
原来,江楚的身上,也背负着这样的枷锁。
那个总是看起来云淡风轻,一切尽在掌握的男人,也有着不为人知的挣扎和反抗。
林婉清忽然觉得,自己对他的了解,或许还停留在最浅的表面。
车内的沉默有些压抑。
江楚没有立刻发动车子,他侧过头,安静地看着她。
“怎么了?”
林婉清转回头,对上他深邃的视线,那副金丝边眼镜后的眼眸里,映着她的脸。
她摇了摇头。
“没什么。”
江楚没有追问。
他只是收回了视线,启动了汽车。
车子平稳地汇入夜色的车流。
过了一会儿,他平缓地开口。
“你的那辆摩托车,是不是该换了?”
这个话题转得太过突然,林婉清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江楚目视前方,操控着方向盘,继续说道。
“清露现在是估值上亿的企业,它的法人代表,每天骑着一辆摩托在北京的街道上穿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