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他们的舞步都记下来了。想着万一哪天遇上想邀请的人，不至于太失礼。”
林婉清愣住了。
她完全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
那个在她母亲口中“打着灯笼都难找”的金龟婿，那个在她看来“无可挑剔”的江楚，那个在商场和学术界都光芒四射的天之骄子，竟然会因为不想失礼，而在舞会角落里“偷师学艺”。
这个画面感太强了。
清冷孤傲的年轻学子，站在人群之外，假装对一切漠不关心，实际上却在偷偷记着舞步。
“噗嗤。”
林婉清没忍住，笑了出来。
这一笑，仿佛一个开关，她全身的肌肉都放松了。
脚下的步子不再那么僵硬，身体也开始随着音乐的节奏轻轻摇摆。
江楚看着她绽开的笑颜，也跟着笑了。
“看来，我的偷师成果不太理想。”
“是很不理想。”林婉清毫不客气地评价，“你的动作，比我还僵硬。”
“那接下来，就要麻烦林小姐多指教了。”江楚顺着她的话说下去。
“我可不会。”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踩着笨拙的舞步。
没有了最初的紧张和尴尬，这场舞跳得格外轻松。他们不再在意别人的看法，也不再纠结于舞步的对错，只是随着音乐，享受着这一刻难得的笨拙与和谐。
一曲终了，音乐停歇。
江楚绅士地松开手，对她行了标准的结束礼。
林婉清也学着舞池里其他女士的样子，提着裙角，回了屈膝礼。
两人相视一笑，走下舞池。
经过刚才那番小小的“共犯”经历，两人之间的气氛明显融洽了许多。
林婉清重新端起那杯橙汁，看着杯中橙黄色的液体，心思却飘远了。
她一直觉得江楚是一本装帧精美的厚重书籍，内容深奥，难以读懂。
可就在刚才，他亲手翻开了其中一页，让她看到了完全不同的江楚。
母亲说得对，他那双眼睛，看自己的时候，确实藏着不一样的情愫。
但她自己呢？
欣赏是有的。
可现在，这份欣赏里，似乎又多了一点别的东西。
一种被对方认真对待后，所产生的微妙触动。
舞会厅的水晶吊灯折射出细碎温暖的光，乐声流转，宾客们的谈笑声交织成一片嗡嗡的背景音。
就在林婉清与江楚的气氛变得融洽之时，穿着笔挺制服的年轻男人快步穿过人群，径直走到江楚身边，附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江楚微微颔首，脸上的轻松敛去，恢复了平日里那种沉静持重的模样。
他转向林婉清，带着歉意。
“研究院的院长找我，有点急事。”
“你去忙吧，我没问题的。”
林婉清立刻回应，她举了举手中的橙汁杯，示意自己完全可以应付。
江楚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点了点头。
“等我回来。”
他留下这句话，便随着那个年轻人匆匆离开了舞池边。
林婉清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宴会厅的另一端，独自站在角落里，周围的热闹与她隔开了一层无形的屏障。
她重新将注意力放回手中的杯子，橙黄色的液体在灯光下漾着柔和的光。
刚才那支舞带来的轻松感尚未完全消散，她甚至还在回味江楚那种笨拙的认真。
就在这时，温和的女声在身侧响起。
“林小姐，一个人在这里，不尝尝我们今晚特意准备的白兰地吗？”
林婉清转过头，看到一位女士站在自己身边。
她看起来约莫四十来岁，身穿墨绿色的丝绒旗袍，领口和袖口用金线绣着细密的缠枝莲纹样，剪裁得体，将她保养得宜的身材勾勒得恰到好处。
她的头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用一支碧玉簪子固定，耳朵上戴着一对小巧的珍珠耳环，浑身上下透着一种岁月沉淀下来的优雅与从容。
“谢谢您，我不喝酒。”
林婉清礼貌地回绝，同时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对方。
这位女士的出现并不突兀，她的举止带着天生的亲和力，让人无法轻易产生戒备。
“哎，真是可惜了。”
女士并未因被拒绝而有丝毫的不悦，反而笑了起来，她的笑声很轻，带着暖意。
“我可是在报纸上见过你的，林小姐。”
林婉清心里微微一动。
“清露公司的创始人，年纪轻轻，就有这样的魄力和眼光，敢于开创自己的事业，真是了不起。”
女士的夸赞直接又真诚，没有丝毫虚伪的客套。
“您过奖了，只是恰逢其会，做了一点小事而已。”
林婉清保持着谦逊得体的微笑，没有因为对方的赞美而飘飘然。
她能感觉到，这位女士虽然平易近人，但身上那股久居上位者的气度是掩盖不住的。
“我可不是在说客套话。”
女士的视线落在林婉清的脸上，细细打量了一番。
“我还是你们清露的忠实顾客呢，那个叫‘皇家清逸’的系列，确实不错。”
听到这话，林婉清有些意外。
“您也用我们的产品？”
“当然用。”
女士点头，坦然承认。
“好东西是不分国界和出身的。你的产品，能从那么多国外大牌里杀出一条路，靠的是真本事。”
这番话让林婉清对她好感大增。
在这个年代，能有这样开放心态，并且真正去了解和使用国货的富裕阶层，并不多见。
“能得到您的认可，是我们的荣幸。”
林婉清的姿态放得更低了一些。
女士满意地点点头，似乎对她的反应很是赞许。
“有能力，有样貌，气质也好，难怪我们家那头倔驴都忍不住动了心。”
这句话说得猝不及防。
林婉清的脑子嗡了一下，握着杯子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些。
倔驴？
林婉清的心跳有些乱了，她尝试着从对方那双含笑的眼睛里分辨出更多信息，却发现那双眼睛温和深邃，看不出任何真实的情绪。
“您是？”
她试探着问出口，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紧张。
女士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那是带着点戏谑的笑容，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端详着林婉清脸上瞬间的无措，似乎觉得很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