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小陈敲门进来，走到江楚身边：”江先生，外面有电话找“。
江楚跟着小陈离开。
会议室里的人趁机小声地争论着。
几分钟后，江楚走了回来，他的表情比刚才凝重了许多。
他没有坐下，而是直接走到林婉清身边，俯身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林婉清的身体僵硬了一下。
她抬起头，和江楚对视一眼，从对方那里得到了确认。
“各位。”
林婉清重新开口，打断了所有人的争吵。
“刚刚得到一个消息。”
“美国庄臣、强生集团，正在国内秘密接触几家日化品牌，商谈收购事宜。”
收购？
这个词对于在场的大多数人来说，都还很陌生。
“什么意思？”武宝信问。
“意思就是，想把许多公司的工厂、品牌，都买走，变成他们的。”
江楚替林婉清做出了解释。
“然后呢？”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江楚的语气很平淡，“要么，这些品牌被雪藏，从此消失。要么，工厂变成他们的代工厂，专门生产贴着他们标签的东西。总之，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会拱手让人。”
会议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如果说“Only”的广告是看得见的敌人，那“收购”就是潜伏在暗处的猛兽，随时准备一口吞掉他们。
所有人都感到了彻骨的寒意。
刚才还在为定价争吵的武宝信，此刻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所以，现在不是我们内部争论的时候。”
林婉清站了起来，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微微前倾。
“‘皇家清逸’必须上，而且要以最快的速度推向市场。但只靠我们一家，还不够。”
她的手指在桌面上重重一点。
“我们必须联合起来。”
“联合？跟谁联合？”
“美加净，小护士。”
林婉清说出这两个名字。
“所有还想活下去的国产品牌。”
“这……他们会同意吗？大家都是竞争对手。”市场部主管犹豫着说。
“我们能做的就是争取。”
“江楚，你那边有没有内部消息，庄臣最先接触的是哪一家？”
“根据我朋友的说法，他们已经派人去上海了，目标很可能就是美加净。”江楚回答。
林婉清点了点头，心中有了决断。
她拿起桌上的内线电话，拨通了秘书台。
“给我订最快一班去上海的机票，两个人。”
放下电话，她看向众人。
“这次，我不仅要推出‘皇家清逸’，我还要建立一条属于我们国货自己的护城河。”
“我会和小护士谈，合作建立一条全新的洗护生产线，推出清露的护手液和润肤油。”
“我也会和美加净谈，合作建立‘清露净美’生产线，主攻洗发水和护发素领域。”
她每说一句，在场的人就震惊一分。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商业决策了，这是一场豪赌，赌上了清露的未来，也赌上了整个国产日化行业的未来。
“林总……”
武宝信想说什么，却被林婉“清抬手制止了。
“我已经准备好了所有的合作方案。”
她从皮箱里拿出另外几份厚厚的文件，分发给众人。
“你们现在要做的，不是质疑，而是马上行动起来，做好一切准备。”
“散会。”
林婉清说完，便不再看众人，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人们陆陆续续地离开会议室，每个人的心情都复杂到了极点。
很快，屋里只剩下林婉清和江楚。
“你早就料到了？”
江楚走到她身边问。
“只是有预感，没想到会这么快。”
林婉清把文件装进公文包，动作利落。
“外资是饿狼，他们闻到血腥味就会扑上来。国内市场这块肥肉，他们不可能放过。”
她知道，前世的那些国货品牌，就是这样一步步被吞并，最后消失在历史长河里的。
美加净被庄臣合资后雪藏，小护士被欧莱雅收购后销声匿迹。
一幕幕的悲剧，她不想再看到。
江楚沉默地看着她。
灯光下，她纤瘦的肩膀上，似乎扛着千斤重担。
“我陪你去上海。”
他说。
“不用。”
林婉清拿起皮箱。
“这次，是我的战场。”
江楚没有再坚持。
飞机降落在虹桥机场，一股潮湿温热的空气裹挟着陌生的气息涌入机舱。
林婉清走下舷梯，
不远处，一个穿着深色西装，戴着黑框眼镜的男人正安静地站着，手里提着棱角分明的黑色公文包。
他看到两人，微微颔首，没有多余的寒暄。
“张律师。”
林婉清伸出手。
“林总。”
张承德回握，干脆利落。
他就是张承德，京城法律界专攻经济纠纷的顶尖人物。
林婉清这次来上海，就是抱着直接签署协议的想法。
“车在外面。”
张承德侧身引路。
两人坐上一辆黑色的伏尔加轿车，车子平稳地驶出机场，汇入上海的车流。
八十年代的上海，已经展露出国际都会的雏形。道路两旁是林立的梧桐树，树荫下是穿着各色衣衫的行人。叮叮当当的自行车铃声与偶尔响起的汽车喇叭声交织在一起，构成这座城市的交响。
车内的气氛却格外安静。
林婉清正在翻看一份文件，手指在纸页上轻轻划过，神情专注，车窗外的喧嚣似乎与她无关。
张承德坐在副驾驶座上，从上车开始就没再说过一句话，只是偶尔通过后视镜观察林婉清。
这个年轻的女人，用一通电话就把他从复杂的案子里抽调出来，只为了一场前途未卜的商业谈判。
车子最终停在了一栋苏式风格的办公楼前。
墙体上斑驳的痕迹诉说着岁月的流逝。
“上海家化联合公司”。
一行大字在阳光下有些褪色。
美加净，正是这家老牌国企旗下的王牌。
接待室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茉莉花茶香气。
墙上挂着几幅黑白照片，记录着这个品牌的辉煌历史。
一个五十多岁，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的男人走了进来，他是美加净的品牌负责人，汪主任。
“林总，久仰大名。清露最近在北京可是风头正劲啊。”
汪主任的笑容很客气，但姿态里带着矜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