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想一大早就为这个吵架。
“我去叫小奇起床。”她放下锅铲，转身出了厨房。
早餐桌上，林奇捧着碗喝粥，小脸上满是期待。
“妈妈，江叔叔今天还来我们家吗？他还说要教我怎么用‘当头炮’呢。”
孙明明立刻抓住了话头，用筷子敲了敲碗边，对着林婉清挤眉弄眼，“听见没？孩子都盼着呢！婉清，你今天可得主动点，给江先生打个电话，就说我们家水管坏了！”
林婉清一口粥差点呛在喉咙里。
“妈！”她放下勺子，脸色沉了下来，“您能不能别这样？我们家水管好好的。江先生是清露的贵人，不是我们家的杂工。”
“我这不也是为了你着急吗！”孙明明也来了火气，“你一个女人家带着孩子，撑着那么大个公司多不容易！有根好橄榄枝递过来，你还往外推！你傻不傻？”
“我公司的事，自己能处理好。至于我的私事，也请您别再掺和了。”她不是不懂母亲的好意，只是这种方式让她窒息。
林奇这才听明白：“不用不用，爸爸也能教我。”
孙明明瞪了林奇一眼：“你爸哪有功夫教你”。
一顿早饭在诡异的安静中结束。
林婉清将林奇送到学校。
车子停在公司楼下，林婉清整理了一下思绪。今天要敲定“雪肤”系列的后续推广方案。
她走进办公区，助理小陈立刻迎了上来，表情有些古怪。
“林总，早。”
“早。”
“那个江先生来了，已经在您的办公室等您了。”
林婉清脚步一顿。
这么早？
清露公司的会议室里。
一张摊开的《人民日报》海外版占据了会议桌的中心，那上面一整版的彩色广告，在周围灰黑的铅字映衬下，扎眼得让人心头发慌。
金发碧眼的外国女人，涂着鲜艳的口红，笑容自信地展示着一瓶包装精美的护肤霜。
品牌的名字是——“Only”。
“这还怎么搞！”
武宝信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厚实的桌面发出沉闷的巨响。
“人家这是直接把广告打到咱们脸上了！全彩的！这得花多少钱？”
他粗重的呼吸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咱们清露现在是卖得好，可利润才多少？跟人家打宣传战？拿什么打？拿命打吗？”
几个部门主管交头接耳，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焦虑。
清露系列产品这两年确实火遍了大江南北，稳坐国产化妆品头把交椅，但这把交椅还没坐热，就迎面撞上了一堵墙。
一堵由美元和先进营销理念砌成的墙。
林婉清一直没有说话。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则广告，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一份销售报表上轻轻划过。
报表上那一个个持续走高的红色箭头，此刻看上去竟有些讽刺。
“他们做的是高端，我们目前的市场定位是中端。”
她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的议论都停了下来。
“清露的品牌价值是我们一点点做起来的。”
“可是我们很多顾客都开始盲目跟风外国货，多花钱也愿意，他们能消费的起清露，就能咬牙消费起外国货？”
武宝信梗着脖子反问。
“是啊林总，武厂长说的有道理，消费者可不管什么品牌价值，现在洋文就是好东西。”
市场部的主管也附和道。
林婉清没有反驳。
她站起身，走到会议室的窗边，推开了窗户。
楼下，几辆“黄大发”面包车堵在路上，司机不耐烦地按着喇叭。
更远处，一栋栋新的高楼正在拔地而起，整个城市都处在一种野蛮生长的喧嚣之中。
“既然他们在抢我们的市场，那就掰一掰手腕。”
林婉清转过身，重新面对众人。
“我们不妨与他正面交锋。”
她回到座位上，从脚边的皮箱里，拿出了用深蓝色丝绒布包裹的物件。
她将丝绒布缓缓揭开。
精致得不像是这个时代产物的瓶子，出现在众人面前。
瓶身是景泰蓝工艺烧制的，瓶盖顶部镶嵌着一颗打磨光滑的白色玉石，瓶身上绘制着繁复的宫廷云纹。
单是这个瓶子，就透着一股寻常人家不敢触碰的贵气。
“这是我们筹备了三年的新系列。”
林婉清的手指轻轻抚过瓶身。
“皇家清逸。”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所有人都被这个突然出现的东西镇住了。
江楚一直靠在椅背上，此刻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嘴角浮现出一抹浅淡的弧度。
“林总，这太奢华了。”
研发部的陈志明喃喃自语。
“成本恐怕……”
“成本不是你们现在需要考虑的。”
林婉清打断了他。
“我只问一个问题，如果把它摆在百货大楼的柜台里，旁边放着那瓶‘Only’，你们会觉得哪一个更高级？”
没有人回答。
答案不言而喻。
“这一套，包含精华、日霜、晚霜、眼霜，我们的定价是……”
林婉清停顿了一下，清晰地吐出三个字。
“一百元。”
“什么？”
武宝信几乎是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一百块？林总你没开玩笑吧？现在工人的工资才多少钱？谁会花一百块买一套化妆品？”
“疯了，这简直是疯了！”
“一百块，够一家人小半年的生活费了。”
质疑声四起，刚刚因为新品出现而带来的短暂惊艳，瞬间被这个离谱的价格击得粉碎。
“这与only的主销高端品价格相近，不过only的主销品还没进国内。”
江楚开口了。
他环视一圈，慢条斯理地说。
“中国这么大，总有一些人先富起来了。她们需要消费，需要能彰显她们身份和品味的东西。清露普通系列满足的是大众的需求，而‘皇家清逸’，满足的是金字塔尖那批人的需求。”
“她们不在乎价格，只在乎这是不是最好的，是不是最独特的。”
江楚的话让会议室的温度稍微降了一些。
但武宝信还是不能接受。
“那是少数人！为了少数人，我们冒这么大的风险，值得吗？”
“值得。”
林婉清的回答斩钉截铁。
“我们不仅要跟他们抢跑，还要在他们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先一步占领最高端的生态位。我们要让所有人知道，国产货，也能做到顶级的奢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