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箱门敞开着，里面散发出的白色冷气，让周围的温度都下降了几分。穿着白大褂的工作人员，正用德语夹杂着生硬的中文，向大家介绍。
“这个，可以制冰，食物放进去，一个星期都不会坏。”
人群里发出一阵低低的惊呼。
对于这个年代大多数还在使用“冰窖”或者干脆没有制冷设备的家庭来说，一台能自己制造冷气的“铁柜子”，简直就是魔法。
林婉清看到，年轻的姑娘伸出手，飞快地摸了一下冰箱光滑的外壳，然后又迅速缩回来，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
那动作，虔诚得像是在触摸一件圣物。
“婉清，你看这个。”
江楚指了指冰箱的门。
“你看它的门边胶条，还有里面的隔层设计。”
林婉清凑过去看。
“胶条的密封性很好，关门的时候几乎听不到声音。里面的隔层，可以根据储存物品的高度自由调节，非常灵活。”
江楚的解说，让林婉清开始注意到了细节。
“这些，就是工业设计。它不只是让产品能用，而是让它好用，用得舒服。”
好用，用得舒服。
他们继续往前走。
最火爆的展台，居然是卖风扇的。
一台其貌不扬的白色风扇，正在一下一下，有节奏地自己摇着头。
队伍排了至少有二十米长，每个人都伸长了脖子，只为能吹到那几秒钟的凉风。
“自己会摇头的风扇！”
“哎哟，这可太神了！”
“我家的风扇，得用手掰一下，它才肯转个方向。”
林婉清听着周围的议论，再看看那台风扇。它的设计简洁流畅，没有一丝多余的装饰，白色的塑料外壳泛着柔和的光泽。
“我们的风扇，是铁的，又重又吵，转起来的时候，整个桌子都跟着晃。”
“这就是差距。”
江楚的回答很直接。
“差距不仅在技术，更在理念。我们的工厂，想的是如何‘实现功能’，而他们想的是，如何为用户提供一种‘体验’。”
江楚带着她，走到一个人少的角落。
“你看那台电视，它提供的是视觉的极致体验。你看那台冰箱，它提供的是食物保鲜、生活便利的体验。你看那台风扇，它提供的是安静、便捷的清凉体验。”
“他们卖的，不只是一件商品，而是一种更美好、更便利、更高品质的生活方式的承诺。”
“他们让用户感觉到，拥有了这件东西，自己的生活就会变得不一样。”
林婉清沉默了。
她想起了前世这些随处可见的电器，现在还都是专属国外的新奇玩意。
她做化妆品，努力把控原料，提升工艺，确保产品的安全和有效。
但现在，江楚的话让她明白，这还远远不够。
“清露”给用户带来的，仅仅是皮肤变好的结果吗？
不。
应该是一种宠爱自己、享受生活、变得更自信、更从容的“体验”。
一种当她拧开瓶盖，闻到那股熟悉的清香时，内心获得的平静与愉悦。
一种当她将面霜涂抹在脸上，感觉到肌肤被滋润时，油然而生的满足感。
这才是“清露”应该追求的方向。
“我明白了。”
林婉清抬起头，她的双颊因为激动而微微发红。
“江楚，我明白了。”
她不再去看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外国产品，而是看向江楚。
“我们一直在谈论销售额，谈论市场份额。但我们很少谈论，当顾客买下我们的产品时，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她想要的是一种‘体验’。一种变美的体验，一种被珍视的体验，一种生活正在变好的体验。”
江楚看着她。“你总能抓住最核心的东西。”
“是你点醒了我。”
她要让“清露”也拥有这种“体验感”。
从包装设计，到瓶身的手感，到膏体的质地，到每一次使用时带给人的感受。
前世很多高档的化妆品不一定都比低价的好用，但高奢品成了女孩们身份的代表。
她要做能与这些国际大牌站在同一个舞台上，毫不逊色的中国品牌。
博览会的喧嚣渐渐远去。
两人走出展览馆，傍晚的霞光将天空染成了温暖的橘红色。
街上的行人依旧行色匆匆，远处的建筑工地传来断断续续的声响，整个城市充满了蓬勃生长的力量。
江楚发动了汽车，白色的轿车平稳地汇入车流。
林婉清靠在副驾驶的座位上，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一言不发。
“在想什么？”
江楚开口打破了沉默。
“我在想，我们什么时候，也能办一场自己的博览会。”
林婉清转过头，她的脸上没有震撼，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和坚定。
“让外国人，也来排着队，摸一摸我们的产品。”
汽车驶过建国门外大街，国际大厦的轮廓在夜色中若隐若现。
林婉清知道在未来这会变成现实。
江楚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收紧。
他侧过头，看着身边的女人。
晚风吹起她耳边的碎发，她的侧脸在城市的光影里，轮廓分明。
没两天供电局的红色紧急通知贴满了大街小巷，北京电网，迎来了史无前例的第一次拉闸限电。
城市仿佛进入了慢速模式。
商场停业半天，工厂轮流停产，街上连行人都少了许多。
就在这片令人窒息的静默里，家里的电话铃声突兀地响了起来。
林婉清拿起听筒。
“喂，你好。”
“婉清，是我。”
是江楚的声音，带着有气无力。
“停电了。”
林婉清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
江楚住在建国门外的国际大厦，全靠电梯。
现在停电，意味着他回家要爬楼。
她甚至可以想象出他站在楼下，看着黑洞洞的电梯口时无奈的表情。
“所以……”
“我想在你那儿，待一下午，不知道方便吗？”
江楚的声音里透着一丝请求。
林婉清没忍住，轻笑出声。
“我们伟大的国家院士，也有被一次停电难住的时候？”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传来江楚低沉的笑声：“让你见笑了。”
“地址你知道，直接过来吧。”林婉清挂了电话，决定先去打一盆凉水。
半小时后，敲门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