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野的283厂终于走上了正轨，此时的林婉清正在厨房里准备晚饭。
“妈！妈！你快看！”
林奇冲进家门，手里高高举着一份《北京晚报》。
他的脸蛋因为奔跑而涨得通红，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紧紧贴在皮肤上。
听到儿子的呼喊，林婉清擦了擦手，走了出来。
“慢点跑，当心摔着。”
林奇却完全顾不上，他把报纸摊开在饭桌上，小小的手指用力地戳着头版头条那几个巨大的铅字。
“国家要申办奥运！”
他一字一顿地念着，声音清脆，充满了孩童特有的，不掺任何杂质的激动。
“申办委员会昨天成立了！”
林婉清俯下身，看着那行醒目的标题。
黑色的油墨印在粗糙的报纸上。
报纸上还配了一张照片，一群穿着中山装或白衬衫的领导，在一个挂着红布横幅的会议室里，举手表决。
“我们老师今天在班里说了，要是能办奥运，是天大的好事！是咱们中国人的骄傲！”
林奇仰起小脸，看着林婉清。
林婉清伸出手，轻轻揉了揉儿子的头发。
是的，骄傲。
这股集体性的，磅礴的民族热情，是她前世记忆里都未曾褪色的篇章。
“当然，这当然是我们的骄傲，会成功的。”
接下来的几天，整个北京城都疯了。
一夜之间，“申奥”成了街头巷尾最热的词。
林婉清骑着摩托车送林奇去上学的路上，看到满街的黄色“面的”，有不少司机在后车窗上贴了自己手写的标语。
“申奥必胜！”
“BEIJING 2000！”
字迹歪歪扭扭，却透着一股子执拗的真诚。
路过颐和园外，一群大学生拉起了长长的横幅，在路边摆了桌子，邀请路人签名支持。
年轻的脸庞上，洋溢着理想主义的光辉。
连胡同里下棋的大爷，聊天的老太太，嘴里念叨的都不再是东家长西家短，而是“劳模上天安门”和“申办奥运会”这两件国家大事。
整个城市，都被一种昂扬的，向上的情绪包裹着。
这种情绪，同样感染了清露化妆品的办公室。
“机会，这是天大的机会！”
厂的员工用力一拍大腿，他刚从外面跑业务回来，脸上的红光还没褪去。
“我今天去百货大楼，那里的售货员都在讨论这事儿！要是咱们‘清露’能跟这个挂上钩，那销量……”
他后面的话没说，但所有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林婉清坐在会议桌旁，手里转着一支笔。
“我有一个想法。”
林婉清开口说道，在办公室的黑板上写下几个关键词：民族自信，国货精品，献礼。
“但我不建议叫‘奥运限定版’。”
“这个词太直白，也太短视。申奥是一个过程，成功与否还是未知数。我们要做的是借这股东风，把‘清露’的品牌形象，提到新的高度。”
“我想推出的，是一个全新的系列，就叫‘东方之光’或者‘民族自信’系列。”
“我们宣传的重点，不是蹭奥运的热度，而是告诉所有消费者，‘清露’代表着什么。”
“它代表着新一代中国女性的自信，从容，美丽。它代表着我们的国货，也能做到世界顶尖的品质。申奥，是国家向世界展示自信。而用我们自己的国货精品，是每个普通人展示自信的方式。”
众人听得入了神，他们原本只是想搞个噱头促销，没想到林婉清直接把立意拔高到了民族精神的层面。
“高！实在是高！”
大家由衷地赞叹。
“可是林总，这话说出去好听，消费者能买账吗？大家会不会觉得咱们就是吹牛？”
年轻的业务员提出了疑问。
这正是问题的关键。
林婉清放下笔，转过身。
“所以，我们需要用行动证明我们不是吹牛。”
她的手指轻轻敲了敲白板。
“第一，品质。这个系列，我们要用最好的原料，陈工那边的实验室要全力配合，拿出的产品，必须是无可挑剔的。”
“第二，包装。要请最好的设计师，彻底摆脱过去的审美，要简约，要高级，要有东方美学的神韵。”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宣传。”
林婉清的身体微微前倾，整个人散发出一种锐利而专注的气场。
“这一次，我们不能再像过去那样，把广告撒出去就完事了。”
她停顿了一下，环视众人。
“我们公司打算采购一批计算机。”
“它的用处，比我们想象的要大得多。”
江楚在计算机研究所工作，对计算机的了解更深刻。
“我们要建立自己的用户数据库。每一次的销售记录，每一次的客户反馈，都要输入进去。”
“通过分析这些数据，我们可以清晰地知道，我们的产品卖给了谁，她们住在哪个区域，年龄多大，喜欢哪种香型。”
“我们可以分析出，北京哪个区的居民对‘民族自信’这个概念最认同，哪个商场的顾客消费能力最强。”
“我们甚至可以预测，下个月哪款产品会成为爆款。”
林婉清的话，让会议室里所有人都安静了。
用一台机器去分析人心，去预测市场？
这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围。
“林总，这东西真能算出来？”
“它可以帮助我们，做出最科学，最精准的决策。在所有竞争对手还在凭感觉蒙头乱撞的时候，我们已经拿到了一张精确的地图。”
“我们的广告，将不再是天女散花，而是精准打击。”
“每一分钱，都要花在刀刃上。”林婉清安静的站在会议室的最前端，武宝信和江楚都在外省，林婉清就是最大的话事人。
“我同意林总的方案。”
陈志明开口，打破了会议室的寂静。
“就这么办。‘清露’的下一个战场，从今天开始。”
她的决定，给这场充满未来感的讨论，画上了一个坚定的句号。
在这个小小的会议室里，一个属于“清露”，属于林婉清的梦想，正在稳步实现。
张丽和陈志明的关系也在悄然发生变化。
北海公园，张丽拢了拢身上的卡其色风衣，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心里揣着一丝不确定的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