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得回去跟我对象商量商量。”
“商量啥呀！你去了那边挣大钱，还怕没对象？到时候直接把她接过去！”
热烈的讨论中，已经有人冲向了行政办公室。
“我要报名！”
“我也报！”
“给我一张报名表！”
一时间，报名处被围得水泄不通。
大部分都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他们的脸上洋溢着向往和些许不安。
他们没有家庭的拖累，对未来充满了幻想，公告上的优厚待遇，点燃了他们心中的冲动。
林婉清站在办公室的窗边，静静地看着楼下涌动的人潮。
她能感受到那股蓬勃的生命力。
这是属于冒险家的时代。
而她，就是那个亲手打开闸门的人。
三天后，报名截止。
名单统计上来，远远超出了预估。
几乎所有符合条件的单身年轻工人都报了名。
最终，经过武宝信亲自把关的严格筛选，一百名最优秀的年轻人被选中，成为了清露南下开拓的先锋队。
送别的日子很快到来。
江楚将亲自带队前往广东，负责统筹两地建厂的宏观事宜。
武宝信则坐镇深圳，他经验丰富，能镇住场子，负责将第一条生产线稳稳地建立起来。
而林婉清，则必须留在北京，确保清露的稳定运转和后方支援。
出发前，三人在办公室里做了最后的交接。
“北京这边，你一个人没问题吗？”
江楚看着林婉清，开口问道。
“没问题。”
林婉清回答得干脆利落。
“倒是你们，到了那边，一切都要从零开始，万事小心。”
武宝信哈哈一笑。
“放心吧！我老武一直跟厂房打交道，你给设备我建个厂子还是没问题的！倒是江总，你这个文质彬彬的样子，可别被南方的蚊子给抬走了。”
“借您吉言。”
江楚扶了扶眼镜，唇边带着淡笑。
他走到林婉清面前，将一份文件递给她。
“这是我整理的后续发展规划和风险预案，如果遇到紧急情况，可以参照执行。”
文件很厚，很重。
林婉清接过来。
“好。”
千言万语，最后只化作一个字。
江楚看着她，片刻后，才开口。
“我不在的时候，照顾好自己。”
楼下，送行的汽车已经发动，发出沉闷的引擎声。
武宝信不耐烦地催促。
“走了走了！再磨叽天都黑了！”
江楚最后看了林婉清一眼，转身离去。
办公室里又只剩下林婉清一个人。
她走到窗边，看着那辆载着众人的汽车缓缓驶出工厂大门，汇入北京城的车流，最终消失不见。
整个工厂因为人员的调离，显得空旷了些许，但机器的轰鸣声依旧。
新的工人很快会补充进来，一切都会照常运转。
只是，某些东西，已经永远地改变了。
她低头，看向办公桌上那份厚厚的规划书。
扉页上，是江楚用钢笔写下的一行字。
“砥砺前行，勇攀高峰。”
字迹清隽，力透纸背。
林婉清伸出手，指腹轻轻抚过那行字，然后缓缓合上了文件。
北京，西郊。
283厂的总装车间里。
所有的老工人都屏住呼吸，围在一台刚刚完成最后调试的精密仪器旁。
他们的脸上，有汗水，有油污，更有几个月来熬出的疲惫。
顾野站在人群的最外围，身姿挺拔，军绿色的工作服被洗得有些发白，却依旧笔挺。
他眼眶下是浓重的青黑色，下巴冒出的胡茬泛着青光。
他已经整整四十八个小时没有合眼了。
今天是限期整改的最后一天，也是验收组复查的日子。
成败，在此一举。
一位头发花白，戴着老花镜的验收组专家，正俯身在仪器前，手里拿着卡尺，一寸一寸地比对着图纸上的数据。
他身边的年轻助手则拿着记录本，紧张地记录着每一个数值。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小赵站在顾野身后，手心里全是汗。
“厂长，能行吗？”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顾野没有回头。
他的身体站得像一杆标枪，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台决定工厂命运的仪器上。
“等着。”
终于，那位老专家直起了腰，摘下老花镜，用一块布仔细擦了擦。
他抬起头，环视了一圈车间里紧张的面孔。
然后，他转向身后的负责人。
“数据完全符合要求。”
“各项指标，全部达标。”
“我宣布，283厂北京留守区，通过复查。”
轰！
短暂的寂静后，整个车间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成了！”
“我们保住了！”
“呜呜呜……太不容易了！”
几个上了年纪的老工人，再也抑制不住情绪，抱着身边的工友，嚎啕大哭。
他们把大半辈子都献给了这个厂，这里就是他们的家。
现在，家保住了。
小赵激动得满脸通红，他用力拍着顾野的胳膊。
“厂长！我们成功了！我们成功了！”
顾野紧绷的肩膀，在这一刻，终于缓缓地松弛下来。
他看着那些欢呼雀跃，又哭又笑的工人们，紧抿的唇线也终于松开。
几个月来的压力，疲惫，在此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但他没有笑，只是抬起手，拍了拍小赵的肩膀。
“去，让食堂准备一下，今晚加餐。”
“好嘞！”
小赵高声应着，撒腿就往食堂跑，脚步轻快得像要飞起来。
顾野穿过狂欢的人群，走到那台仪器前。
郑工，那个为了攻克技术难关，在车间里住了半个月的总装工程师，正用手掌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冰冷的机器外壳。
他的动作，像是在抚摸自己的孩子。
“郑工。”
顾野开口。
郑工回过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闪动着亮光。
“厂长。”
“辛苦了。”
“不辛苦！值！”
郑工的声音沙哑，却透着一股发自内心的振奋。
“总算没给咱们283厂丢人！”
顾野环顾着已经半死不活的厂区。
墙皮剥落，设备陈旧，但此刻，这里重新充满了人的气息，充满了希望。
这几年293厂经历的太多了，但是军品生产资格是底线。
保住了军品生产资格，才有继续下去的可能。
他心中的一块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