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林婉清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
屋里孙明明正在看电视,电视里花花绿绿的影像晃动着。
林奇在自己的小书桌上写作业,姿势端正。
一切都很安宁。
桌上的电话机响起。
林婉清走过去接起。
“喂,你好。”
电话那头低沉的男声传来。
“是我,顾野。”
林婉清问道:“有事吗?”
“明天,天安门城楼要对普通老百姓开放了。”
顾野的叙述方式总是这样,直接陈述事实。
林婉清愣了一下。
这件事她似乎在报纸上看到过一角,但并未放在心上。
“我想带林奇我们一起去看看。”
林婉清能想象,如果林奇知道这个消息,会有多兴奋。
“几点?”
她最后还是问。
“早上早点走,人多。我五点来接你们。”
“好。”
通话就此结束,干脆利落。
林婉清放下电话,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久久没有动。
凌晨四点半,整个北京城还沉浸在深沉的睡梦里。
一阵规律而有力的敲门声,打破了北二条小区的寂静。
咚。咚。咚。
林婉清几乎是瞬间就醒了。
房间传来孙明明含混的嘟囔和翻身的声音。
她披上衣服,趿着拖鞋走到门口。
门外,顾野高大的身影站在微弱的楼道灯光下,他穿着一件深色的呢子大衣,肩上落着清晨的寒霜。
一股冷气顺着门缝钻了进来。
“比说好的早了。”林婉清说。
“早点去,能排在前面。”
顾野没有要进屋的意思,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门口。
林婉清转身走进林奇的房间。
小家伙睡得正香,小脸红扑扑的。
“奇奇,起床了。”
她轻声呼唤。
“爸爸来了,我们去看天安门。”
“爸爸?”
林奇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听到“爸爸”两个字,瞌睡虫瞬间跑了一大半。
他一下子坐起来,眼睛亮晶晶的。
“爸爸在哪儿?”
“在外面等我们。”
十几分钟后,穿戴整齐的林奇被林婉清牵着手走出房门。
看到门口的顾野,他立刻扑了过去。
“爸爸!”
顾野弯下腰,稳稳地接住儿子,顺手把他抱了起来。
天安门广场。
天色还是灰蒙蒙的,但巨大的广场上已经汇聚了黑压压的人潮。
一条望不到头的队伍,从金水桥边一直蜿蜒出去很远。
空气中充满了人们压抑的兴奋和低低的交谈声。
林婉清给林奇裹紧了围巾,只露出一双大眼睛。
队伍移动得极其缓慢。
北方的冬天,清晨的寒风格外刺骨。
站了约莫半个小时,林婉清感觉自己的脚底都快要冻僵了。
顾野忽然对她说。
“你和孩子在这里等一下。”
说完,他便转身挤出了人群。
林婉清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人潮里,心里有些不解。
大约十分钟后,顾野又挤了回来。
他手里多了个纸杯,正冒着丝丝白色的热气。
他把纸杯递到林婉清面前。
“热奶茶,暖和一下。”
周围的人都穿着厚重的棉衣,行色匆匆,没有人会注意到这个小小的角落。
林婉清的手指已经冻得有些僵硬。
她接过了奶茶。
纸杯的温度透过她的掌心,一点点驱散了寒意。
她先喂林奇喝了几口,甜腻的奶茶滑过喉咙,很暖。
林奇被顾野抱在怀里,他看看妈妈,又看看爸爸,伸出小手,一边牵住林婉清的衣角,另一边抓着顾野的大衣。
他小声说。
“妈妈,爸爸,我们拉着手。”
顾野先伸出了手,轻轻握住了林奇抓着自己大衣的那只小手。
林婉清也伸出手,覆盖在儿子牵着自己衣角的小手上。
就这样,隔着一个孩子,他们仿佛被重新连接了起来。
排了将近三个小时的队,花了十块钱,他们终于踏上了通往天安门城楼的台阶。
当双脚真正踩在城楼那宽阔的青灰色地砖上时。
视野豁然开朗。
整个天安门广场尽收眼底,之前身处其中只觉得拥挤的人潮,此刻变成了一片涌动的潮水,充满了生命力。
远处的纪念碑,大会堂,在晨光中庄严肃穆。
城楼上风很大,吹得旗帜猎猎作响。
周围的人们,脸上都带着近乎朝圣般的激动。
有人在哭,一边流泪一边让家人给自己拍照。
有人在抚摸着城楼的朱红栏杆,口中喃喃自语。
这里的每一块砖,每一片瓦,都沉淀着历史的厚重。
林婉清扶着汉白玉的栏杆,眺望着远方,心潮起伏。
顾野就站在她的身侧,沉默地看着这一切。
他身上那股军人的沉稳气质,与这里的庄严氛围融为一体。
“这里,确实很不一样。”
他忽然低声开口。
林婉清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回头。
她的思绪很复杂,有对历史的敬畏,有对未来的憧憬,还有一丝属于个人的怅惘。
顾野转过身,看到林奇的围巾被风吹得有些歪了,便俯下身,用他那双习惯了握枪的大手,仔细地帮儿子重新整理好。
动作笨拙,却异常温柔。
林奇兴奋地指着远处迎风招展的巨大红旗。
“妈妈,爸爸,这里以后会变得更漂亮吗?”
顾野摸了摸儿子的头,原本严肃的轮廓柔和下来。
他用无比坚定的口吻回答。
“会的。”
“会越来越好。”
林婉清看着他们父子俩。
一个高大挺拔,是这个国家坚实的脊梁。
一个活泼幼小,是这个国家崭新的希望。
那杯早已喝完的奶茶余温,似乎还残留在掌心。
顾野开着车将娘俩送回家,林奇已经睡着了。
顾野一熄火,车里残存的暖意迅速散去,外面的寒气像是找到了缝隙,拼命往里钻。
后座上,林奇睡得小脸通红,嘴巴微微嘟着。
“我来抱。”
不等林婉清反应,顾野已经解开安全带下车,绕到后门,动作极轻地把熟睡的儿子抱了出来。
他用宽大的军大衣将孩子整个裹住,只留下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靠在他的肩窝。
林婉清跟在后面,看着男人的背影。
他的肩膀很宽,几乎完全挡住了从楼道口灌进来的夜风,脚步沉稳,每一步都走得格外扎实。
进了屋,暖气扑面而来,驱散了一身的寒意。
l林婉清没让顾野换鞋,径直抱着林奇进了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