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开公文包，取出两份文件，用词专业而严谨。
张丽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但她没有插话，只是安静地坐着，假装在看桌上的茶杯。
林婉清接过文件，快速浏览着。
她能看懂一部分，更多的是陌生的化学名词和分子式。
但她能感受到这份报告的专业和用心。
“辛苦你了。”
林婉清放下文件。
“正好，我朋友张丽看的书里有很多关于欧洲文化的内容，有些地方一直弄不明白，你能不能帮忙解答一下？”
她的话锋转得自然。
张丽猛地抬头，脸上浮现出一丝慌乱。
陈志明的表情没有变化，他看向张丽。
“张小姐有什么问题，但说无妨。如果是我知道的，很乐意分享。”
他的态度温和又绅士，让人无法拒绝。
林婉清在一旁鼓励地看着张丽。
张丽犹豫了一下，终于鼓起勇气，问出了一个她憋了很久的问题。
“我……我在书上看到，说英国人喝下午茶非常讲究，是真的吗？”
这个问题，让她自己都觉得有点傻气。
陈志明却认真地思考了一下。
“是的，传统上的确如此。从茶具的摆放、点心的层次，到倒茶和加奶的顺序，都有一套不成文的规矩。不过现在很多年轻人已经简化了。”
他没有嘲笑这个问题幼稚，反而详细地解释起来。
“比如，必须是先倒茶，再加牛奶。因为过去只有优质的骨瓷茶杯才能承受住热茶的温度，先加冷牛奶是为了保护那些劣质的瓷杯不裂开。所以，这个顺序就成了辨别茶具好坏，甚至身份的一种象征。”
一番话，让张丽听得入了迷。
这些是她在书本上永远看不到的生动细节。
“原来是这样。”
她喃喃自语。
话题一旦打开，气氛就松弛下来。
张丽渐渐不再那么拘束，她又问了关于莎士比亚故居、大英博物馆的问题。
陈志明都一一耐心解答，他的叙述客观又充满细节，没有一丝炫耀的成分，只是单纯地陈述他所看到的事实。
林婉清端着茶杯，在旁边安静地听着。
她看着张丽，那个不修边幅，大大咧咧的姑娘，此刻脸上泛着好奇的光彩，坐姿端正，连说话的语速都慢了下来。
而那个严谨刻板的陈志明，在谈及这些文化细节时，表情也柔和了许多，不再只是冷冰冰的工作机器。
阳光正好，茶香袅袅。
陈志明离开后，公寓的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楼道里的脚步声。
客厅里只剩下茶几上袅袅升起的水汽，还有若有若无的余温。
林婉清转过身，看向还坐在沙发上的张丽。
张丽的脸颊泛着一层薄红，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裤子的布料，人还陷在刚才的对话里没有完全抽离出来。
“陈研究员这个人，还真不错。”
林婉清一边收拾着茶具，一边状似随意地开口。
“专业，斯文，懂的也多。”
张丽的肩膀瑟缩了一下，头垂得更低了。
“嗯。”
她的声音小小的。
林婉清把茶杯放进厨房的水槽里，打开水龙头，哗哗的水声掩盖了她唇边的一抹笑意。
“我看你们俩聊得挺投机的。”
“别瞎说，就是……就是随便问问。”
张丽终于抬起头，匆忙地辩解，可那泛红的耳根却出卖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她心里不自觉地回味着陈志明刚才说过的每一句话，那些关于下午茶顺序、关于莎士比亚故居的细节，清晰又生动，填补了她从书本上获得的干瘪想象。
那个男人，和她从前见过的所有男人都不同。
他没有万秋实那种咄咄逼人的控制欲，也没有那些男同事的粗犷随意。
他严谨，却不刻板。
他渊博，却不炫耀。
林婉清洗好茶杯，用干净的毛巾擦干，放回柜子里。
“行了，不逗你了。天不早了，我送你回宿舍？”
“嗯。”
张丽站起身，动作里带着点局促。
送走了张丽，林婉清回到空无一人的客厅。
空气里残存的茶香与傍晚的微风混合在一起，从敞开的窗户吹进来，带着初夏时节特有的草木气息。
夜色渐深。
林婉清轻手轻脚地走进卧室，林奇已经睡熟了，呼吸均匀，小小的胸膛有节奏地起伏着。
她俯下身，在儿子的额头上印下轻柔的吻，然后替他掖了掖被角。
月光透过窗纱，柔和地洒在床边，勾勒出她安静的侧影。
她没有立刻离开，只是静静地坐在床沿，思绪飘得很远。
她想到了张丽。
陈志明或许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他身上那股严谨务实的劲头，和张丽骨子里的执着很相配。
更重要的是，他尊重人，懂得倾听。
林婉清默默地在心里做了一个决定，以后要是有机会，得给他们俩再创造一些相处的机会。
缘分需要一点点人为的推动。
清露公司现在走上了正轨，但越是向上走，她越能感觉到脚下的路变得崎岖。
前方的每一步，都充满了未知和挑战。
就在这时，客厅里的电话机响了起来。
林婉清快步走出去接起电话。
这个时间点的来电，通常不会是什么好消息。
“喂，您好。”
“林总，是我，老武！”
电话那头传来武厂长焦急的声音，背景里还夹杂着机器的轰鸣声。
林婉清的心沉了一下。
“武厂长？出什么事了？”
“生产线乳化效果不稳定，今天下午这批货，有一部分不达标”
武厂长的声音里满是火气和无奈。
“怎么会这样？之前不是已经调整过了吗？”
“我也不知道啊！他们几个老师傅都快把机器给拆了，这不，一直折腾到现在。”
林婉清可以想象到工厂那边手忙脚乱的场景。
“你先别急，让工人们先休息，机器也停下来。明天我一早就过去。”
“唉，也只能这样了。”
武厂长叹了口气，随即又补充了一句。
“对了，今天下午多亏了陈研究员。他正好过来核对另一条生产线的原料数据，到线上一看发现了问题，不然不合格的更多。”
陈志明？
“他还在厂里吗？”
“早走了，人家帮我们弄到九点多，已经很够意思了，是真正的技术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