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走出银行大门,她就愣住了。
顾野正靠在一辆崭新的摩托车旁等她。
那是一辆幸福250,在八十年代的北京街头,绝对算得上是拉风的物件。
车身擦得锃亮,在夕阳下泛着金属的光泽。
他穿着白天的衬衫,袖子挽到了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线条,整个人显得英挺又利落。
“你怎么来了?”
林婉清推着自己的自行车走过去。
顾野站直身体,拍了拍摩托车的后座,语气里带着轻松与献宝意味。
“我买的,以后在北京出行方便。”
他看着林婉清,眼神里满是期盼。
林婉清原本想说自己骑车回去就好,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想起了昨晚自己的承诺。
不拒绝他的靠近。
她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将自己的自行车锁在了银行门口的停车处。
顾野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他递过来一个安全帽,林婉清接过戴上。
她有些笨拙地跨上摩托车的后座,双手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只能僵硬地抓着座位后面的铁架子。
“坐稳了。”
顾野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随着引擎一声轰鸣,摩托车平稳地驶入了车流。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吹起她的发梢。
她能清晰地闻到从他身上传来的,淡淡的皂角香气,干净又熟悉。
后背几乎要贴上他宽阔的背脊,那份灼人的温度,让她有些不自在地往后挪了挪。
两人先去了幼儿园。
林奇一看到顾野,眼睛立刻就亮了,像一只快乐的小鸟,张开双臂就扑了过来。
“爸爸!”
顾野一把将儿子抱起来,稳稳地举过头顶。
林奇开心地咯咯直笑。
“爸爸!”
“爸爸来接小奇回家。”
顾野把他放下来,揉了揉他的小脑袋。
林奇立刻牵住顾野的大手,兴奋地转身,对着身后的小伙伴们大声宣布。
“看!这是我爸爸!”
“我爸爸是军人!最厉害的!”
小家伙的脸上写满了骄傲与自豪。
周围的小朋友们都投来羡慕的目光。
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好奇地问。
“林奇,你爸爸怎么从来没来接过你呀?”
林奇的脸蛋微微一红,还没想好怎么回答。
顾野已经蹲下身,笑着对那个小女孩说。
“因为叔叔以前在很远的地方工作,现在回来了,以后会经常来接小奇的。”
他温和地和孩子们打了招呼,身上那股军人的冷硬气质被父爱的柔情冲淡了不少。
林婉清看着这一幕,心里五味杂陈。
她走过去,帮林奇戴好小号的安全帽,然后把他抱到了摩托车的前面,让他坐在自己和顾野中间。
“回家喽!”
林奇兴奋地欢呼。
回到三里河的小院,孙明明已经做好了晚饭。
看到顾野跟着一起回来,她愣了一下,但很快就热情地招呼起来,又临时多炒了两个菜。
饭桌上,气氛难得的温馨。
孙明明一个劲地给林奇夹菜,嘘寒问暖。
林奇更是黏人,一会儿要爸爸喂饭,一会儿要给爸爸讲幼儿园的趣事,生怕他吃完饭就走了。
吃完饭,林奇像个小尾巴一样,紧紧地缠着顾野,拉着他陪自己玩积木。
夜色渐深。
林奇玩着玩着,眼皮开始打架,却还是强撑着,小手紧紧地抓着顾野的衣角不放。
顾野和林婉清对视了一眼。
从彼此的眼中,他们都看到了相同的决定。
是时候了。
顾野将怀里昏昏欲睡的儿子抱得更紧了些,声音放得无比轻柔。
“小奇,爸爸妈妈有件事要跟你说。”
林奇揉了揉眼睛,努力让自己清醒一点。
“什么事呀?”
林婉清坐到床边,握住儿子另一只小手,掌心温暖而干燥。
她深吸一口气,看着儿子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而温柔。
“小奇,爸爸妈妈分开了。”
林奇懵懂地看着她,似乎没听懂。
“分开是什么意思?像小朋友分苹果一样吗?”
顾野的心又酸又胀,他垂下眼,不敢去看儿子清澈的眼睛。
他开口,声音带着沙哑。
“意思是,以后爸爸不能每天跟你们住在一起了。”
“爸爸会有自己的家,妈妈和小奇住在这里。”
林奇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睡意全无。
他看看妈妈,又看看爸爸,小嘴一瘪,眼眶瞬间就红了。
晶莹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他却强忍着没有哭出声。
他只是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小声地问。
“为什么?”
“是不是…是不是小奇不乖?”
“小奇以后会很乖的,会听话,爸爸你不要走好不好?”
这懂事得让人心疼的话,像一把刀子,狠狠扎在林婉清和顾野的心上。
林婉清的眼圈也红了,她俯下身,亲了亲儿子的额头,将他紧紧搂在怀里。
“不是小奇的错,你永远是爸爸妈妈最爱的好孩子。”
“这跟小奇没有关系,这是爸爸妈妈自己的决定。”
顾野伸出粗糙的大手,轻轻擦去儿子脸颊上的泪水。
“小奇,爸爸虽然不住在这里了,但爸爸永远是你的爸爸。”
“你想爸爸了,随时可以给爸爸打电话,爸爸会立刻就来看你。”
“我们还是会一起吃饭,一起玩,什么都不会变。”
林奇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吧嗒吧嗒地往下掉,打湿了林婉清的衣襟。
他抽噎着,小小的身体一颤一颤的。
他虽然还不能完全理解“离婚”这个词的重量,但他明白了,爸爸要离开这个家了。
他哭了很久,最后哭累了,在林婉清的怀里睡着了。
即使在睡梦中,他的小眉头也紧紧地皱着,小手还死死地攥着顾野的衣角。
林婉清抱着儿子,心疼得无以复加。
她亲了亲儿子的额头。
“爸爸妈妈,永远爱你。”
这句话,既是说给睡着的儿子听,也像是在告诉彼此。
无论他们之间如何,对孩子的爱,永远不会改变。
夜风带着初秋的凉意,从楼道口灌了进来,吹动了林婉清额前的碎发。
她陪着顾野,一步一步走下吱呀作响的木质楼梯。
楼道里的灯光昏黄,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又在拐角处交叠在一起。
谁都没有说话。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沉闷的寂静,只有彼此的呼吸声,还有楼上儿子睡梦中偶尔发出的细微呓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