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他不闻不问,而是他根本就…不在了呢?
如果他在那场不得不执行的任务中死了呢?
林婉清浑身一颤,努力抑制住自己不受控制的想象,指尖因为用力而陷入掌心。
她看着眼前的男人,看着他眼中的坚定与恳切。
今生的顾野,是鲜活的,是会为了她放弃原则的,是会低声下气求一个机会的。
他那么陌生,又那么真实。
许久许久。
夜风吹过,带着一丝凉意。
林婉清听见自己用一种近乎虚无缥缈的声音,回答了他。
“好。”
“我答应你。”
这句话不存在虚伪的应付,是发自真心。
“我不会拒绝你的靠近。”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看到顾野紧绷的下颌线,瞬间柔和了下来。
他笑了。
顾野很少笑,但这次是一个发自内心的,带着如释重负和欣喜的笑容。
那笑容驱散了他眉宇间的冷硬,让他整个人都显得生动起来。
“我们明天中午,民政局见。”
第二天中午,银行的午休铃声准时响起。
周围的同事们三三两两地收拾着桌面,准备去食堂或者回家吃饭。
刘姐探过头来,热情地招呼。
“婉清,今天食堂有红烧肉,一起去啊?”
林婉清摇了摇头,脸上挂着微笑。
“不了刘姐,我中午有点事要出去一趟。”
她利落地将桌上的文件整理好,锁进抽屉,拿起自己的帆布挎包。
“行,那你快去快回,别耽误下午上班。”
刘佳慧也没多想,叮嘱了一句。
林婉清应了一声,快步走出了银行大门。
初夏的阳光带着些许燥热,明晃晃地洒在柏油马路上。
她骑上自行车,车轮碾过光影,朝着民政局的方向骑去。
远远的,她就看到了那个熟悉又挺拔的身影。
顾野站在民政局门口的一棵老槐树下,
身上穿着一件干净的白衬衫,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深蓝色的长裤衬得他双腿愈发修长。
他没有四处张望,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沉静地看着她来的方向,仿佛已经等了很久。
看到她,顾野的眼神动了动,迎了上来,自然地接过了她的自行车。
“手续都带齐了。”
他的声音低沉,听不出太多情绪。
“嗯。”
林婉清从包里拿出户口本和介绍信,捏在手里。
两人并肩走进了民政局的大门。
八十年代的办事机构,总带着一种特有的严肃和陈旧。
穿着蓝色制服的工作人员坐在高高的柜台后面,表情公式化。
“来办什么?”
“离婚。”
顾野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工作人员抬起眼皮,打量了他们一眼,似乎有些意外。
眼前的男人高大英武,女人清丽温婉,怎么看都不像是要过不下去的样子。
但她也只是例行公事地递过来两张表格。
“填表。”
两人各自领了一张,走到一旁的长条桌前。
林婉清垂下眼,握着笔的手有些用力,笔尖在纸上落下,姓名,年龄,籍贯……
她填得很快,几乎没有丝毫犹豫。
上一世纠缠半生的名字,今生终于要亲手划上一个句号。
顾野的动作却很慢。
他握着那支简陋的圆珠笔,每一个字都写得极其用力,仿佛要将笔尖摁进纸张的纤维里。
林婉清。
他在妻子的那一栏,一笔一划地写下她的名字,目光在那三个字上停留了许久。
填完表格,递交上去。
工作人员审核,盖章。
当两本崭新的,带着油墨香气的墨绿色离婚证递出来时,一切都成了定局。
“好了。”
林婉清接过那本属于自己的证件,指尖触碰到那冰凉的封面。
她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那口气,仿佛带走了压在心头两世的沉重枷锁,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
恩恩怨怨,就此了结。
她抬头看向顾野,发现他正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
他的手里也握着那本离婚证,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找个时间,把这件事告诉小奇吧。”
林婉清轻声说,将离婚证小心地放进挎包里。
她不想欺骗孩子。
顾野喉结滚动了一下,艰涩地点头。
“好。”
他知道这是必须面对的。
“我晚上去你那里,我们……一起跟他说。”
“嗯。”
林婉清没有拒绝。
走出民政局,外面的阳光刺得人有些睁不开眼。
林婉清推着自行车,将车头转向他。
“你先回去上班,我…我先走了。”
顾野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那眼神里,有失落,有不舍,还有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顾野转身,迈开长腿,高大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了街角的人流中。
林婉清看着他离开的方向,心里空落落的,又有一种说不出的释然。
她正准备骑上车离开,一辆眼熟的白色汽车却悄无声息地停在了她的身边。
车窗摇下,露出一张斯文俊秀的脸。
江楚。
他依旧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
“林小姐。”
林婉清的眉头蹙了起来。
她心里升起强烈的不悦。
“江先生,你是在跟踪我吗?”
她的语气很冷,带着毫不掩饰的质问。
江楚脸上的笑容不变,镜片后的眼睛里却闪过恰到好处的歉意。
“林小姐误会了。”
“我只是恰好路过,看到你从里面出来,刚想打个招呼,就看到你和顾先生在说话,不便打扰。”
他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林婉清还没来得及拉上拉链的挎包。
那个墨绿色的本子,只露出了一个角,却足够让他猜到一切。
“冒昧地问一句,您这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林婉清冷声打断了。
“江先生。”
她“啪”地一下拉上挎包的拉链,动作里带着几分疏离与警告。
“既然知道冒昧,就别问。”
“我还要回去上班,就不跟江先生闲叙了。”
说完,她跨上自行车,头也不回地骑走了,留给江楚一个决绝的背影。
江楚看着她远去的方向,嘴角的笑意非但没有消失,反而愈发加深了。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反射出一道意味深长的光。
离婚了啊。
这可真是…太好了。
下午下班的铃声一响,林婉清就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