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顿好一切,孙洋洋便拉着林婉清出门,准备采买些安家立业的家伙什。
“走,学姐带你去供销社转转,咱们先买最要紧的。”
八十年代初的北京,空气里还带着煤烟和尘土味。
街上是川流不息的自行车大军,偶尔驶过一辆公共汽车,
叮叮当当的铃声和人们的谈话声交织在一起。
林婉清坐在孙洋洋的自行车后座,看着两旁灰色的建筑和略显陈旧的标语,心里却是一片宁静。
这里没有后世的喧嚣浮华,却有一种质朴的、向上的力量。
百货商店里,人头攒动。
售货员穿着统一的蓝色工作服,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透着国营单位的傲气。
柜台里陈列的商品并不算丰富,热水瓶、搪瓷盆、铝制饭盒,
还有最紧俏的“三转一响”——自行车、手表、缝纫机和收音机。
孙洋洋显然是这里的常客,她熟门熟路地拉着林婉清,在不同的柜台前穿梭。
“买个煤油炉,这个不用煤球票,方便。”
“锅碗瓢盆得来一套,这个票我有。”
“暖水瓶也得买,北京的冬天可冷了。”
买每一样东西,都需要各种票证。
布票、粮票、工业券,林婉清看着孙洋洋从口袋里掏出那一叠花花绿绿的小纸片,
才真切地感受到这个时代的烙印。
她自己手里也攥着一些,是学校发的,还有顾野寄来的。
每一张都薄如蝉翼,却承载着一个家庭的生活所需。
两人买了一口小铁锅,几个搪瓷碗,一把筷子,一个煤油炉,还有些油盐酱醋。
大件的家具暂时买不起,也搬不回去,只能先将就着。
等把所有东西叮叮当当地捆在自行车上,两人已经累出了一身汗。
回到那个二层小楼时,孙明明已经把三十平米的小房间擦洗得一尘不染。
水泥地面透着水汽的清凉,窗户玻璃被擦得能映出人影。
虽然依旧家徒四壁,但因为这份干净,竟生出几分温馨来。
林婉清把东西一一放好,看着已经累得坐在小板凳上捶腿的母亲,
又看了看旁边热情帮忙的孙洋洋。
“妈,学姐,咱们今天不做饭了。”
“出去吃。”
孙明明立刻瞪大了眼睛。
“出去吃?那得花多少钱?咱们刚安顿下来,能省就省。”
孙洋洋也劝道。
“是啊婉清,别破费了,我就是顺手帮个忙。”
林婉清却笑了,她的笑容在夕阳的余晖下显得格外温柔。
“妈,这是我们在北京的新开始,总要有点仪式感。”
“学姐,你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这顿饭必须我请,不然我心里过意不去。”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睡得香甜的林奇脸上,声音里带着雀跃。
“我们去吃烤鸭。”
“烤鸭”两个字一出,孙明明的眼睛瞬间亮了。
她这辈子只在别人的描述里听过那玩意儿,据说香得能把人的魂儿都勾走。
她咽了口唾沫,嘴上还想客气一下,身体却已经很诚实地站了起来。
最终,一行四人,浩浩荡荡地奔向了烤鸭店。
老字号的饭店里,红漆的柱子,高挂的灯笼,空气中弥漫着果木的清香和烤鸭的焦香。
穿着白褂子的老师傅推着小车,在桌边片着鸭子,刀工精湛,引得周围食客阵阵叫好。
当那盘片得整整齐齐、色泽枣红油亮的烤鸭端上桌时,孙明明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薄如纸的荷叶饼,翠绿的葱丝,深褐色的甜面酱。
林婉清先给林奇卷了一个,小家伙睡眼惺忪地被香味唤醒,张开小嘴,吃得满嘴是油。
然后她又给母亲和孙洋洋各卷了一个。
孙明明小心翼翼地接过,咬了一口,眼睛瞬间就直了。
鸭皮酥脆,入口即化,鸭肉鲜嫩多汁,配上酱和葱丝,那滋味,简直难以形容。
“哎哟我的天爷,这…这就是北京的烤鸭啊!”
孙明明一边嚼,一边含糊不清地赞叹,脸上是前所未有的满足。
她热情地招呼孙洋洋。
“洋洋,你也多吃点!你也姓孙,咱们五百年前是一家子,都是自家人,别客气!”
孙洋洋被她这股子自来熟的劲头逗乐了,也放开了。
“大娘您放心,我可不跟您客气。”
她转头对林婉清说。
“婉清,以后在北京有什么事,尽管开口。别的不敢说,跑个腿,打听个事,你学姐我还是能办到的。”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
告别了孙洋洋,林婉清牵着林奇,孙明明跟在后面,母女三人慢慢走在回家的路上。
夜色下的北京城安静祥和,路灯将她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回到那间小屋,热闹散去,疲惫感涌来。
简单洗漱后,三人躺在行李铺成的临时床铺上,很快就沉沉睡去。
第二天,林婉清起了个大早。
她穿上一件自己做的白衬衫,配上一条蓝色的长裤,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整个人看起来清爽又干练。
她将毕业证、学校的派遣证、户口本还有最重要的人事档案,仔仔细细地装进帆布包里。
深吸一口气,她推开门,骑上那辆自行车,
迎着朝阳,奔赴她在这个城市的新战场—中国人民银行。
总行的办公大楼庄严肃穆,门口站着持枪的卫兵。
林婉清出示了证件,才被允许进入。
她按照报到通知上的地址,找到了1982年的人事部门。
办公室里,算盘声噼里啪啦响个不停,夹杂着纸张翻动的声音。
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四十多岁的微胖女人接待了她。
“你就是林婉清同志吧?山东大学毕业的高材生。”
女人上下打量着她,目光里带着几分审视,但态度还算和善。
“我叫刘佳慧,是这里的科长,你叫我刘姐就行。”
刘姐拍了拍手,办公室里的算盘声瞬间停了下来。
所有人都抬起头,好奇地看向这个新来的年轻姑娘。
“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咱们科新来的同事,林婉清同志,
刚从山东大学毕业的大学生,以后就是咱们的同志了,大家欢迎。”
一阵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夹杂着几声善意的问好。
刘姐指着角落里的空桌子说。
“你就先坐那儿。咱们这儿的工作,让振华带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