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明明彻底被这个消息砸懵了。
她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来。
去北京工作和去北京生活,那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
“我…我也去?去首都?”
她声音里带着不确定,还有难以置信的狂喜。
林婉清没有再多做解释,只是淡淡地说。
“对,你也去,以后我们就在北京生活了。”
“哎!好!好!我这就收拾!”
孙明明像是被注入了无穷的动力,立刻手脚麻利地开始在屋里翻箱倒柜。
北京,首都。
这两个字对她来说,意味着至高无上的荣耀,足够她在所有亲戚面前昂首挺胸。
林婉清看着她忙碌的背影,转身走出了院门。
她要去和房东大爷告别。
小院的房东是个退休的老干部,姓王,平日里总爱侍弄院子里的花草。
林婉清走过去的时候,王大爷正拿着个大蒲扇,坐在葡萄架下乘凉。
看到林婉清,他浑浊却和善的眼睛亮了一下。
“林丫头,毕业的事儿忙完了?”
“嗯,王大爷。”
林婉清在他对面的小马扎上坐下,将手里一个纸包推了过去。
“这是我托朋友带回来的茶叶,您尝尝。”
王大爷摆了摆手,脸上却笑开了花。
“你这丫头,又乱花钱。”
他打量着林婉清,眼神里带着长辈的审视和满意。
“这四年,我是看着你过来的。一个女娃,带着孩子,一边读书一边操持,不容易啊。”
林婉清笑了笑,没有说话。
“大爷,我今天来,是想跟您说一声,我工作分配下来了,要去北京,这房子…我想退了。”
王大爷闻言,脸上的笑容淡了些,换上了几分不舍。
“要去北京啊,那是好地方,有大出息。”
他沉默了片刻,站起身,走进屋里。
很快,他拿着一叠有些发旧的角票毛票走了出来,塞到林婉清手里。
“这是剩下的半个月房租,你拿着。出门在外,处处都要用钱。”
林婉清想要推辞,却被王大爷按住了手。
“拿着,丫头。别跟大爷客气。”
他的手掌粗糙而温暖。
“到了北京,好好工作,好好生活,别委屈了自己和孩子。”
“祝你,前程似锦。”
林婉清的眼眶微微有些发热。
她收下了那份带着体恤的钱,郑重地朝王大爷鞠了一躬。
“谢谢您,王大爷。”
告别了房东,林婉清骑上那辆二八大杠,去了街角的“时光小店”。
正是午后,店里没什么人。
周大娘正戴着老花镜,低头用绒布仔细擦拭着一块上海牌手表。
听到门口的风铃声,她抬起头。
“婉清,你来啦。”
“周大娘。”
林婉清停好车走进去,店里光线柔和,空气中弥漫着机油气味。
她将毕业分配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周大娘听完,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脸上是掩不住的惊讶和喜悦。
“去北京人民银行?哎呀,那可是顶好的单位!铁饭碗里的金饭碗!”
喜悦过后,又生出几分担忧。
“那你这一走,这店…”
“店照常开。”
林婉清早有盘算,她从随身的布包里拿出账本。
“大娘,以后我会每个月通过邮局,把修好的表和新进的货寄回来。
账目和销售的事,就要辛苦您和大叔多费心了。”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
“之前的待遇不变,另外,每个月我再给您二老加二十块钱的辛苦费。”
周大娘连连摆手。
“这可使不得,婉清,你给的已经够多了。”
“应该的。”
林婉清的语气很坚决。
“您二老帮我看着店,我才能安心在北京工作。这事就这么定了。”
她将账本和后续的经营方式交代得清清楚楚,条理分明。
周大娘看着眼前这个年纪轻轻却心思缜密、行事周全的姑娘,心里又是佩服又是感慨。
她知道,这小小的济南城,留不住她。
从表行出来,林婉清去了邮局。
她要给北京的孙洋洋挂个长途电话。
摇了半天,电话那头才传来清脆又带着几分爽朗的女声。
“喂,哪位?”
“洋洋学姐,是我,林婉清。”
“婉清?”
电话那头的声音瞬间变得惊喜。
“你毕业了吧?分到哪儿了?什么时候来北京玩?”
一连串的问题,透着孙洋洋的热情。
林婉清握着微热的话筒,言简意赅地说明了情况。
“我分到北京了,人民银行。过几天就带我妈和孩子过去。想拜托学姐一件事。”
“你说!”
孙洋洋十分干脆。
“我想在三里河附近租个房子,不用太大,能住下我们三个人就行。学姐你人脉广,能不能帮我留意一下?”
“三里河?没问题!这事包在我身上!”
孙洋洋一口答应下来,没有丝毫犹豫。
“那你具体哪天到?我好去火车站接你们。北京站人多,你们娘儿仨的,别走丢了。”
林婉清的心里划过暖流。
“后天下午三点到的车。那就太麻烦学姐了。”
“麻烦什么!咱们谁跟谁啊!”
孙洋洋在电话那头笑得豪爽。
“行,那就这么说定了!后天下午,北京站见!”
挂了电话,林婉清长舒了一口气。
去北京的最后一块拼图,也已落定。
两天后,济南火车站。
绿皮火车发出沉重的喘息,站台上挤满了送别的人群。
张丽的眼睛肿得像桃子,她紧紧抓着林婉清的手,千言万语都堵在喉咙里。
万秋实站在一旁,默默地帮林婉清把沉重的网兜递上车窗。
“婉清,到了北京,安顿好了,一定要给我写信。”
张丽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嗯。”
林婉清用力回握了一下她的手。
“你也一样,财政部那边有消息了,也要告诉我。”
她看向万秋实。
“张丽就拜托你多照顾了。”
万秋实郑重地点了点头,目光却始终追随着张丽。
“你放心。”
“呜——”
长长的汽笛声响起,催促着离别。
孙明明抱着已经有些犯困的林奇,催促道。
“快上车吧,婉清,要开了!”
林婉清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朋友,松开手,转身踏上了车厢。
火车缓缓开动,站台上的身影越来越小。
张丽挥着手,眼泪终于决堤。
林婉清站在车窗边,直到那熟悉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里,才缓缓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