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小凳子气喘吁吁跑回听竹苑时,眼前的景象让他彻底傻了眼。
殿门敞开着,里面的陈设摆放焕然一新。
原本随意摆放的桌椅板凳、花瓶摆件,此刻全都整整齐齐、一丝不苟地排列在全新的位置上。
书架上的书按高低码放得如同刀切,连床幔的褶皱都仿佛被精心整理过。
而苏云舟,此刻正四仰八叉地瘫倒在刚铺好的床铺上,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全是冷汗。
那只受伤的左臂无力地垂在床边,简易包扎的布条已经被血浸透了大半,看起来凄惨无比。
“主……主子?”
小凳子声音都变了调,连忙冲过去,“您……您这是怎么了?这屋子……?”
他环顾四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整齐程度,比内务府派人来大扫除还要夸张!
苏云舟连翻白眼的力气都快没了,他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冒烟,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
小凳子叹了口气,如果我告诉你,我是为了抵抗催情药,才给听竹苑来了个大扫除,你会不会觉得你家主子是个智障。
算了……还是别说了,这理由我自己听着都像脑子被门夹了……
他虚弱地抬了抬没受伤的右手,指了指桌上的茶壶。
小凳子会意,赶紧倒了一杯温茶,小心翼翼地扶起苏云舟喂他喝下。
清凉的茶水滑过喉咙,苏云舟才感觉活过来一点,哑着嗓子挤出几个字:
“……药……先……处理手……”
养心殿
养心殿内,顾衍听着兵部尚书张谦的禀报,眉头深深皱起。
“皇上,使团已过青阳关,快马加鞭,预计……明日午时便可抵达京城。”
张谦躬身禀报,语气带着一丝凝重。
“明日午时?”
顾衍指尖在紫檀木案上轻轻叩击,发出沉闷的声响:
“比预定的行程,提前了那么多,为何如此仓促?”
张谦迟疑了一下,低声道:
“据沿途驿站密报,苏云澜似乎……颇为急切。一路轻车简从,日夜兼程。臣以为……其中或有蹊跷。”
顾衍的眼神瞬间变得幽深莫测。
苏云澜……苏云舟的兄长。
他提前这么多天赶来,是为了什么?
“苏云舟入宫本就存疑。”
张谦见顾衍不语,继续道,声音压得更低。
“其身份敏感,如今其兄又如此反常地提前抵京。臣担心……若安排他们兄弟相见,恐生变故。万一他们暗中传递情报,或密谋……”
顾衍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阴沉的天色。
“传旨……”顾衍的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丝毫情绪。
“明日午时后,在清漪阁,安排苏云舟与苏云澜相见。”
张谦一惊:“皇上!这……”
顾衍没有回头,只是抬手打断了他,继续道:
“让影七带人守好清漪阁。门窗紧闭,只留他们二人在内。”
他顿了顿,补充的那句话,如同淬了冰的利刃,带着森然的杀意:
“若有异动,一个不留。”
“……臣,遵旨。”
张谦心头一凛,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
皇上这是……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第二天,苏云舟是被手臂的剧痛和心里的忐忑双重折磨醒的。
他一边让小凳子重新给自己手臂上药包扎,一边脑子飞快地转着。
怎么办?怎么办?
之前有一个顾衍就够头疼了,现在又来了个哥哥,若是被他发现我是个冒牌货,那恐怕就大事不妙了!
越想越害怕,苏云舟连早饭都没心思吃。
被小太监引到清漪阁门口时,他感觉自己的腿肚子直转筋。
清漪阁环境清幽,但位置有些偏僻。此刻阁门紧闭,四周静悄悄的,只有寒风吹过枯枝的呜咽声。
苏云舟站在紧闭的朱漆大门前,做了无数次深呼吸。
稳住!苏云舟!你可以的!
他深吸了最后一口冰冷的空气,仿佛要将所有的勇气都吸进去,然后,颤抖着伸出手,推开了那扇沉重的门扉。
然而。
门刚推开一条缝,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从里面伸出,狠狠抓住了苏云舟的手腕!
“啊!”苏云舟猝不及防,惊呼一声,整个人被那股蛮力猛地拽了进去!
“砰!”身后的门被狠狠关上,发出一声巨响,隔绝了外面的光线和寒风。
清漪阁内光线有些昏暗。
苏云舟被拽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还没等他站稳看清眼前的人,一个裹挟着风声的巴掌就狠狠扇了过来!
“啪——!”
清脆响亮的耳光声在寂静的阁楼里回荡!
苏云舟被打得脑袋猛地一偏,左脸颊瞬间火辣辣地肿了起来,耳朵嗡嗡作响,嘴里弥漫开一股铁锈般的血腥味。
我靠!谁他妈敢扇老子!
他彻底懵了,捂着脸,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向眼前这个身材高大、面容与苏云舟有五六分相似,却更加硬朗、眉宇间充满戾气的男人。
苏云澜。
卧槽?!分别良久的兄弟俩见面礼是个大耳刮子?!这兄弟情是塑料做的吗?!
苏云舟又惊又怒,一肚子委屈和火气蹭地就冒了上来。
“兄长……”他压下怒火,强忍着疼痛和屈辱,试图用原主的身份和语气开口试探。
“废物!”苏云澜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眼神如同淬了毒的刀子,狠狠剜在苏云舟脸上,声音冰冷刺骨,带着毫不掩饰的失望和鄙夷:
“看看你这副没用的样子!本王费尽心机,好不容易才把你安插进顾衍后宫,送到顾衍身边!这么久了,你做了什么?!那顾衍为何还活得好好的?!嗯?!”
如同一个惊雷在苏云舟脑中炸开!
什么鬼!怎么穿越还穿出个隐藏款了!
原主被塞进宫,不是为了当什么男宠,而是为了……刺杀顾衍?!
苏云舟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瞬间手脚冰凉,腿肚子发软,差点当场跪下。
他穿越过来只想过点混吃等死的咸鱼生活,最多搞点无伤大雅的小恶作剧,哪想过要玩命啊!
刺杀皇帝?
还是顾衍那种武力值爆表、疑心病晚期、动辄杀人的暴君?!
这和直接跳火葬场有什么区别?!
巨大的恐惧瞬间淹没了刚才被打的愤怒。
苏云舟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保住小命!先稳住他!
“兄……兄长息怒!”
苏云舟声音发颤,强自镇定,连忙低下头掩饰眼中的惊涛骇浪。
“一切……一切都在计划之内!顾衍他……他对我……还算信任!只是……只是时机尚未成熟!我……我一定会找机会杀了他的!请兄长再给我些时间!”
他努力模仿着记忆中谍战片里卧底汇报的语气。
“计划之内?信任?”
苏云澜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猛地伸手,再次狠狠捏住了苏云舟的下巴,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
他强迫苏云舟抬起头,目光如同毒蛇般在他脸上逡巡:
“当初就是看你还有几分姿色,又够听话,才让你来执行这最关键的一步!如今倒好,一事无成!连那顾衍的床都爬不上去吗?!真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废物!”
苏云舟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下巴感觉要脱臼,心里把苏云澜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遍。
你才废物!你全家都废物!有本事你自己来爬啊!
他想辩解,想说自己昨晚才差点被皇贵妃搞死,今天又挨了你一巴掌,还带着伤……但看着苏云澜那双充满戾气和杀意的眼睛,他知道任何解释都是徒劳。
果然,苏云澜嫌恶地甩开他的下巴。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袍,语气恢复了冰冷,带着一丝残忍的快意:
“罢了,本王也早知你靠不住。这次提前入京,就是为了以防万一。”
他凑近苏云舟耳边,声音压得极低,让苏云舟浑身汗毛倒竖:
“本王已重金请来了影刹,域内顶级的杀手。此刻……他恐怕早已混入这皇宫之中了。”
顶级杀手!
他惊恐地瞪大眼睛,下意识就想抓住苏云澜的袖子:“不!兄长!这太危险了!顾衍他……”
“住口!”苏云澜厉声打断他,眼神冰冷无情,“本王行事,还轮不到你这废物置喙!你只需做好你该做的,继续迷惑那暴君,必要时……配合影刹行动!若是再敢误事……”
他眼中寒光一闪,未尽之言充满了血腥的威胁。
他知道,这时候说什么都没用了。
巨大的无力感和恐惧席卷了他。
苏云澜不再看他,仿佛多看一眼都嫌脏,径直转身,拉开了清漪阁的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消失在门外刺眼的光线中。
沉重的木门再次缓缓合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将苏云舟一个人隔绝在昏暗冰冷的清漪阁内。
他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到地上,左脸火辣辣的疼,手臂的伤口似乎也在隐隐作痛,但这些都比不上心头的冰冷和绝望。
这哪是兄弟重逢,这分明是给他送来了一个催命符!
他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