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的寒风迎面扑来,刮在脸上带着刺骨的冰冷,却远不及他心底那股翻涌的寒意。
作为一个生活在和平年代、顶多在网上冲冲浪、偶尔幻想一下一夜暴富的现代青年,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见识到了后宫的可怕与残酷。
一条鲜活的生命,就在他眼前,因为一扬精心设计的阴谋,如同烛火般熄灭了。
景妃临终前那绝望的眼神,还有那冰凉滑落的手……画面在他脑海中不断闪回。
他站在穿越者的高位上桀桀怪笑以为掌控了历史的波涛。
自以为聪明,以为用点朱砂搞点恶作剧报复就能出口恶气,却不知自己早已沦为别人棋盘上的一颗棋子,差点就粉身碎骨。
“呕……”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苏云舟扶着冰冷的宫墙,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只有无尽的恐惧和恶心感攫住了他。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生命的脆弱和权力的血腥。
“主子!主子您怎么了?”
小凳子焦急的声音传来,他一直在殿外候着,谁知却看到苏云舟失魂落魄的样子,连忙冲过来搀扶。
苏云舟的手冰凉,还在微微颤抖。
“没……没事……”
苏云舟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他勉强站直身体,深吸了几口冰冷的空气,试图压下心头的悸动:“回去……回听竹苑……我想……躺会儿。”
“是,主子,您慢点。”
小凳子小心翼翼地搀扶着苏云舟,一步步往听竹苑走去。
苏云舟只觉得脚步虚浮,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之上。
与此同时,皇贵妃宫内,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废物!一群废物!”
精致的茶盏被狠狠掼在地上,碎片和滚烫的茶水四溅。
皇贵妃那张艳丽的脸因愤怒而扭曲,再无半分平日的雍容华贵。
“本宫安排得妥妥当当!王策!朱砂!人证物证俱全!怎么会突然冒出来一个李平?!”
跪在地上的心腹宫女瑟瑟发抖,声音带着哭腔:
“娘娘息怒!奴婢……奴婢那日确实按娘娘吩咐,拿着有毒的朱砂去太医院找王院判,可……可当时王院判恰好被皇上召去问诊,不在院中!奴婢……奴婢想着娘娘交代的事情紧急,就……就找到了新来的太医,将令牌和娘娘交代的话转告给他,想着是生面孔好行走,就让他务必亲手交给王院判……奴婢万万没想到,那李平如此大胆,竟然敢私自做主,直接把朱砂给了景妃宫里的人!他……他这是想抢功劳想疯了!”
皇贵妃胸口剧烈起伏,眼中杀意沸腾。
天时地利,却唯独欠了最重要的人和。
她深吸了几口气,强压下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火。
“算了!”皇贵妃的声音冰冷刺骨,“事已至此,多说无益。那李平死了也好,至少……景妃那个碍眼的贱人,总算是除掉了!”
她眼中闪过一丝快意,但随即又被更深的阴霾笼罩,“苏云舟呢?他现在在哪?”
“回娘娘,苏侍君似乎受了惊吓,已经由他的小太监搀扶着回听竹苑了。”宫女连忙回答。
“哼,惊吓?”
皇贵妃冷笑一声。
“装模作样!这次算他命大,有王策那个老狐狸替他挡了一劫!不过……本宫倒要看看,他能躲过几次!”
说罢。
她的目光落在窗边小几上摆放的一瓶开得正盛的腊梅上,红梅点点,幽香袭人。
“本宫吩咐的事情,都办好了吗?”皇贵妃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慵懒,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森然。
宫女立刻会意,笑了笑,恭敬道:“回娘娘,都按您的吩咐办妥了,今日起,各宫都会陆续收到娘娘您亲自搭理的梅花。这次,确保……万无一失。”
皇贵妃满意地勾起唇角,伸出染着鲜红蔻丹的手指,轻轻拂过一朵娇艳的红梅花瓣,眼神幽深:“嗯,很好。此事急不得,你好好给我盯着听竹苑那边,一有风春草动就过来禀报。”
“奴婢明白。”
听竹苑内。
苏云舟和衣倒在床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帐顶繁复的花纹。
小凳子轻手轻脚地走进来,手里捧着一个素雅的青瓷瓶,瓶中斜插着几支疏影横斜、姿态优美的红梅,清冷的梅香瞬间在温暖的室内弥漫开来。
“主子,这是皇贵妃娘娘宫里刚送来的,说是娘娘亲自挑选,赏赐给各宫的,让主子也沾沾梅花的喜气和福气。”
小凳子小心翼翼地将花瓶放在窗边的案几上。
苏云舟原本失神的目光,在触及那瓶梅花的瞬间,骤然凝固!
梅花!
景妃临终的话如同惊雷在他耳边炸响:“小……心……梅……花……”
他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动作快得吓了小凳子一跳。
“主子?”
苏云舟顾不上回答,几步冲到案几前,几乎是扑到了那瓶梅花上。
他瞪大眼睛,凑得极近,几乎是鼻尖贴着花瓣,仔仔细细地审视着每一朵花,每一片叶,甚至每一根枝条。
他用手拨弄着花枝,翻看花托,嗅闻花香……动作急切又带着一丝神经质。
小心梅花?
景妃为什么要让自己小心梅花,是小心皇贵妃赏赐的这些梅花,还是干脆直接远离梅园?
苏云舟眯了眯眼睛,这花有什么问题?毒?迷香?
苏云舟的脑子飞速运转,但无论他怎么看,怎么闻,眼前这瓶梅花都显得无比正常,娇艳欲滴,幽香清冽,就是最普通的、开得极好的红梅。
“这……这也没什么特别的啊……”苏云舟喃喃自语,眉头紧锁,陷入了更深的困惑和不安。
“主子说笑了,这花再怎么金贵也是花,能有什么特别的。”
就在他全神贯注、几乎要把脸埋进花瓶里的时候,一个低沉而熟悉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门口响起:
“看什么呢?如此认真?”
苏云舟吓得浑身一激灵,猛地直起身,心脏差点跳出嗓子眼。
他僵硬地转过身,只见一身玄色常服的顾衍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门口,高大的身影几乎挡住了门外的光线,深邃的目光正牢牢锁在他身上,带着审视的意味。
好端端的顾衍怎么突然来了。
苏云舟瞬间感觉后背的冷汗又冒了出来。
经历了景妃事件,他总觉得顾衍看他的眼神里多了一层审视和怀疑。
自古的皇帝都有一个通病,那就是疑心病,苏云舟是不打算凭自己这么点智商来洗白自己了,只求苟活并且死死抱紧皇上的大腿!
他连忙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讨好笑容,指着那瓶梅花,语无伦次:
“皇……皇上!没,没看什么!就是觉得这梅花……开得真好看!特别好看!皇贵妃娘娘真是有心了!臣……臣忍不住就多看了几眼,呵呵,多看了几眼……”
他一边说着,一边手忙脚乱地试图转移顾衍的注意力,眼神慌乱地四处乱瞟,正好看到桌上的茶壶。
苏云舟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冲过去,拿起茶壶就往杯子里倒水,结果因为手抖得厉害,滚烫的茶水溅出不少,烫得他“嘶”了一声,也顾不上,双手捧着那杯热气腾腾的茶,就递到了顾衍面前。
“皇上您喝茶!暖暖身子!”
苏云舟脸上堆着假笑,眼神却飘忽不定,根本不敢直视顾衍。
顾衍的目光在他强装镇定的脸上扫过,又瞥了一眼那瓶被苏云舟研究过的梅花,最后又落在那杯明显滚烫、还在冒着灼人热气的茶水上。
他沉默着,没有立刻去接。
苏云舟举着杯子,手臂都快酸了,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
完了完了,他是不是还在怀疑我下毒?还是刚才和景妃说的悄悄话被他听见了?
就在苏云舟快要扛不住压力,准备跪下请罪的时候,顾衍终于缓缓伸出了手。
修长的手指接过了那杯滚烫的茶。
只见顾衍面不改色,甚至看都没看苏云舟那充满,只是微微仰头,喉结滚动了一下,竟将那杯滚烫的茶水,生生地咽了下去!
苏云舟:“……”
顾衍心不在焉,玩全忘了手上这杯茶的温度,竟然鬼使神差得就咽了下去,真是肠子都悔青了……不……烫青了。
暴君……这么能忍烫的吗?
这该死的帝王包袱!
顾衍放下空杯,杯底与桌面接触发出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室内格外清晰。
他面沉如水,仿佛刚才喝下的只是一杯温水,目光再次落回苏云舟身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深沉:
“你就不问问朕为什么过来?”
“只要不是侍寝,皇上想干什么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