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竹苑内,苏云舟和小凳子看着地上那个鼓鼓囊囊、几乎有半人高的巨大包袱,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主子……这……这么大一包,咱们怎么跑啊?”
小凳子哭丧着脸,觉得自家主子这逃亡计划从一开始就透着不靠谱。
苏云舟也傻眼了。
刚才只顾着塞东西,恨不得把整个听竹苑搬空,现在看着这个显眼包,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背着这玩意儿,别说翻墙钻洞了,在宫道上走不出十步就得被巡逻的侍卫当成偷库房的贼给抓起来!
“失策!大大的失策!”
苏云舟懊恼地拍了下额头。
他当机立断,开始疯狂精简包裹:银子揣怀里,几件最轻便值钱的首饰塞进袖袋,点心包贴身藏好,其他乱七八糟的全扔掉!最后,他只拎了个小小的、不起眼的布包,里面就几件换洗衣服和一点碎银。
“行了!轻装上阵!”
苏云舟深吸一口气,给自己和小凳子打气。
“小凳子,你……你留下看家!万一……万一我跑成了,以后有机会再回来捞你!” 他怕带着小凳子目标更大,也怕连累他。
小凳子眼泪汪汪:“主子!您……您一定要小心啊!”
苏云舟点点头,最后看了一眼这住了没多久的听竹苑,眼神决绝。
他悄悄推开殿门,像只敏捷的狸猫,闪身融入了浓重的夜色里。
宫道寂静,只有远处更夫梆子的回响和巡逻侍卫盔甲摩擦的轻微声响。苏云昼凭着模糊的记忆和白天打探到的一点方向感,朝着他认为的西边宫墙摸去。
他专挑僻静小路,贴着墙根阴影走,心跳如擂鼓,手心全是冷汗。
然而,皇宫之大,远超他的想象。七拐八绕之下,他非但没找到宫墙,反而彻底迷失了方向!眼前出现一片完全陌生的宫苑,比听竹苑更显清冷寂寥,连灯火都稀疏许多。
“妈的!这是哪儿啊?!” 苏云舟急得直冒汗,正想找个角落掏出白天画的简陋地图看看,突然!
“什么人?!鬼鬼祟祟在那里做什么?!”
一声厉喝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从拐角传来!一队巡守的太监提着灯笼,正朝他这个方向快速逼近!灯笼的光线已经能照到他藏身的灌木丛边缘!
苏云舟魂飞魄散!被抓住就全完了!他来不及多想,目光扫过旁边一座宫苑虚掩的角门,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了过去,用肩膀猛地撞开门缝,闪身挤了进去,反手将门轻轻合拢,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大口喘气!心脏快要跳出胸膛!
他惊魂未定地环顾四周。
这宫苑比听竹苑更小,也更冷清。
院子里没什么花草,只有几棵光秃秃的老树,殿内只点着一盏昏暗的灯,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萧索和……疏离感。
“谁?!” 一个清冷、不带丝毫温度的女声从殿内传来。声音不大,却像冰珠子砸在地上,清晰无比。
紧接着,殿门被推开。
一个身着素白宫装、未施粉黛的女子出现在门口。她看起来约莫二十出头,容貌清丽绝伦,却如同覆着一层寒霜,眉眼间尽是冷淡和疏离,仿佛与这尘世隔绝。正是慈妃。
她手中端着一盏小小的油灯,昏黄的光线映着她毫无波澜的眼眸,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落在苏云舟这个不速之客身上。
苏云舟被她看得浑身发毛,这眼神比皇贵妃的威压更让人心头发寒!
他连忙躬身行礼,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急切:“臣……臣苏云舟,无意冒犯娘娘!臣……臣被人追赶,情急之下才误闯娘娘宫苑!求娘娘收留片刻!等外面的人走了,臣立刻离开!绝不给娘娘添麻烦!”
慈妃的目光在他身上扫过,落在他手里那个不起眼的小包袱上,又瞥了一眼他因为奔跑而略显凌乱的衣襟和惊惶未定的脸。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打量着,那眼神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人心。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沉默和冰冷。
苏云舟被她看得头皮发麻,心中警铃大作!
这慈妃……感觉比皇贵妃还难搞!他硬着头皮:“娘娘!臣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求娘娘发发慈悲……”
“走投无路?” 慈妃终于开口,声音依旧清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
“苏侍君那夜飞花令惊艳全扬,今日又深得圣心,何来走投无路之说?”
她特意加重了“深得圣心”四个字。
苏云舟心里咯噔一下!这慈妃消息还挺灵通!而且这话听着怎么像在讽刺?
“娘娘说笑了……” 苏云舟干笑,“圣心难测……臣……臣惶恐……”
“惶恐到需要夤夜出逃?” 慈妃一针见血,目光锐利如刀,“包袱都打好了?”
苏云舟:“!!!”
就在这时,殿外远处传来了喧哗声和密集的脚步声!隐约能听到李公公焦急的声音:“快!分头找!仔细搜!务必找到苏侍君!”
顾衍的人找来了!而且动静这么大!显然是顾衍亲自下令了!
苏云舟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完了!跑不掉了!他猛地看向慈妃,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声音带着绝望的哀求:
“娘娘!求求您!帮帮我!您让我躲一躲!或者……或者您就说没见过我!我……我日后必有重谢!求您了!”
慈妃听着殿外越来越近的喧哗,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外面的天翻地覆与她无关。她只是淡淡地看着苏云舟那副惊恐绝望的样子,眼神里没有同情,也没有幸灾乐祸,只有一片冰封的漠然。
“重谢?” 她唇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本宫这清宫僻壤,不需要什么重谢。”
就在苏云舟以为她这是拒绝、心沉入谷底时,慈妃却话锋一转,声音依旧冷得掉渣:
“不过……本宫这里,也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她话音刚落,两个身形如同鬼魅般、面无表情的宫女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苏云舟身后,一左一右,牢牢地按住了他的肩膀!力道之大,让他动弹不得!
“娘娘?!您这是做什么?!”
苏云舟大惊失色!这女人不是不收留,而是要扣下他?!
“擅闯宫苑,惊扰本宫清静。”
慈妃的声音毫无波澜,“在皇上的人找来之前,你就留在这里吧。”
苏云舟又惊又怒!这分明是扣押!这慈妃到底想干什么?!是想拿他向顾衍邀功?还是另有所图?!
他拼命挣扎,却根本无法撼动那两个宫女铁钳般的手!
殿外的喧哗声已经近在咫尺!火把的光亮透过窗棂照了进来!
“皇上!这边都找过了,没有!”
“慈妃娘娘的宫苑还没搜!”
“开门!皇上驾到!”
沉重的殿门被从外面猛地推开!
顾衍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显然来得匆忙,只披了件玄色外袍,发冠微乱,脸色阴沉得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周身散发着骇人的低气压和冰冷的怒意!
他身后跟着李公公和一众如狼似虎的禁卫!
顾衍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瞬间扫过殿内,精准地锁定了被两个宫女扣押着、脸色惨白、正奋力挣扎的苏云舟!
那目光中的怒火和冰冷,让苏云舟瞬间如坠冰窟!完了!彻底完了!被抓现行了!
顾衍大步走进来,每一步都像踩在苏云舟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他看都没看旁边行礼的慈妃,目光死死钉在苏云舟身上,声音低沉得可怕,带着山雨欲来的威压:
“苏云舟!你好大的胆子!”
苏云舟被那目光吓得魂飞魄散,连挣扎都忘了,只剩下本能的恐惧,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一直冷眼旁观的慈妃,却忽然上前一步,对着顾衍微微屈膝,声音依旧是那副清冷疏离的调子,却清晰地响起:
“臣妾参见皇上。皇上息怒。苏侍君并非擅闯,是臣妾见他夜游宫中,恐其迷路,便请他进来喝杯茶,叙叙话。”
她顿了顿,目光平静地迎向顾衍投来的、带着审视和怒意的视线,继续道:
“既然皇上亲自来寻人了,那臣妾……这就完璧归赵。”
她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却无形中撇清了自己扣人的嫌疑,仿佛真的只是好心留客。
苏云舟听得目瞪口呆!这女人……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比他还强!这锅甩得干净利落!
顾衍的目光在慈妃那张毫无波澜的脸上停留了一瞬,眼底掠过一丝极深的探究,随即,那目光重新落回苏云舟身上,怒火更炽!
他不再废话,猛地伸出手,一把攥住了苏云舟的手腕!那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
“啊!” 苏云舟痛呼一声。
“慈妃有心了。”
顾衍的声音冰冷,听不出情绪,对着慈妃丢下这句话,然后拽着苏云舟,像拖一条死狗一样,转身就往外走!
“皇上!你放开我!疼!” 苏云舟被他拽得踉踉跄跄,手腕剧痛,忍不住挣扎叫喊。
“闭嘴!”
顾衍猛地回头,一个冰冷的眼刀扫过来,那眼神里的暴戾和警告让苏云舟瞬间噤声,只剩下生理性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顾衍不再看他,拽着他,在慈妃那如同冰封湖面般平静无波的目光注视下,在禁卫们肃杀的簇拥下,大步流星地离开了这座冷寂的宫苑。
沉重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苏云舟被顾衍一路粗暴地拖拽着,手腕痛得钻心,心里的恐惧和后怕更是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不敢再挣扎,只能踉踉跄跄地跟着,脑子里一片混乱:慈妃那女人到底什么意思?顾衍会怎么处置他?
顾衍没有把他带回听竹苑,而是直接拽着他,走向了灯火通明的御书房。
那扇象征着权力和威严的殿门,在苏云舟眼中,此刻如同地狱的入口!
砰!
御书房的门在身后重重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顾衍猛地松开手,苏云舟被他甩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他揉着剧痛的手腕,惊恐地看着眼前那个背对着他、浑身散发着骇人怒气的帝王背影。
死一般的寂静在殿内蔓延,只有烛火燃烧的噼啪声和苏云舟自己粗重恐惧的喘息声。
苏云舟知道,这次恐怕连色诱都救不了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