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水涨上来了！”
暗沉天光下，天与海几乎是同样的颜色。丁宁在雨中摔了个跟斗，起身后竟看到甩出去的拖鞋悬浮起来，他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是水涨到脚下了。
他尖叫着跑起来，慌乱的腿脚绊在一起，再次摔倒。
另一只鞋也不知道甩去了哪里。
发颤的声音刺破黑暗，丁宁光着脚在大坡上狂奔，冲着每一个遇见的人大叫。
不断有人因为他的叫喊声回头看。
他们看到各色塑料袋生活垃圾被奔涌的海水卷着堆积在校门外，水从不断从围栏缝隙渗进来。
水在稳定上涨。
“水涨上来了！”
“涨水了，快跑啊！”
丁宁的嗓子快喊哑了，恐惧加深，他怕自己一会就发不出声音了。
跑啊，你们都快跑啊！
他以最快的宿舍在大坡上奔跑，大雨好像淹没了他的呼喊，他就朝看到每个人疯狂比划。
快跑！
丁宁摔在地上。
他被很多人拽起来，身边一片黑，很多身上绑着大包小包的同学围在他身边。
一个人蹲在他脚边，掰着他的脚给他穿鞋。
那人头上套着垃圾桶，行李箱上绑着书包，肩上背着包袱，两双运动鞋挂在脖子上。看起来比流浪汉还珍惜自己的家当。
董明睿悲观、怕死，还抠门。
但他只对自己抠。
“别怕。”丁宁的胳膊被一个女生拍了拍，颤抖的手将同样颤抖的胳膊握住。
毛恨竹担忧地问他：“下面还有人吗？”
丁宁负责监管篮球场上的丧尸，篮球场位于学校的最边缘，也是地势最低的地方。西边是废弃老建筑，看不清外面的形势，所以一开始才没注意到水漫了过来。
他哑着嗓子回道：“没人，只有丧尸了。”
他逃跑的时候，可不会好心把丧尸放出来。
东区地势高，都淹到这里了，大概白海市大部分的丧尸都被淹没。如果这次能活下来，往后就是没有丧尸的好日子。
得活下来。
幸存者们奔走相告，检查各个宿舍还有没有未撤离的同学。
12楼里挤满了幸存者，张梦娴挤在拥挤的人流里大声点名，核对名单。
于虹所在的宿舍直接被当成了储物间，她带着简单的行李搬到了1230宿舍。
至今很多人都只知道有个女生提前得知末世消息，但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也没人去打听。
不到二百个人，两栋宿舍楼，一层楼有30个房间，住宿方面还算宽裕。
姜杞紧贴着窗户，隔着布满雨痕的玻璃观察外面的情况。
后山已经被水淹了一部分了。
只有高楼和山头还在水面之上，水色晦沉，天地寂寥。
绝望随着水面的上涨而无限膨胀。
没有救生筏，没有游泳圈，甚至四周没有比东区更高的点，逃无可逃，只能在这里等待命运的审判。
如果水真的淹过来呢？
阮青舒已经被恐惧逼疯了。
她身体僵硬，拿着斧头疯狂劈自己的床板，又找来很多塑料瓶，试图将空瓶子绑在木板上。
即使水真的会淹过来，她也要活下去。
李穗把自己的泳衣给了朱妙妙，但其实她俩都不会游泳。
于虹蹲在姜杞后面，也许是因为她打开宿舍门后看到的第一个人是拎着大砍刀的姜杞，雏鸟效应让于虹不自觉地跟在姜杞后面。
姜杞在想，这场水灾会带来什么样的结果。
人死光就没乐子看了，她坚信“神”不会让人走向绝境。
这样的海水上涨幅度绝非自然，既然是“神”操纵的，那一定是有什么目的。
水涨上来，除了死人，对世界还会有什么影响？
丧尸也会死。
天哪，太好了，是喜事啊。
可一次次带来灾祸的“神”真的会有这样的好心吗？
曾经的一句感慨像浮木般自己从记忆深处浮出来，那是丧尸刚爆发时姜杞想到的话：
【目前来说，世界上还应该没有出现人类之外的受害者。
风声依旧，山海仍在】
丧尸的异变仅限于人类，而水浸润万物……
姜杞想到一种可能。
丧尸异变其实是可以传播的，如果异变还没有结束，如果异变即将由人类向其他生物扩散——
水，就可以成为异变扩大的媒介。
丧尸的尸体可以被水生生物吞噬，丧尸的血液能通过水循环传播……种种思绪在姜杞脑海中疯狂闪过，如果她的思路是正确的，那这场水灾最重要的因素就是丧尸。
东区有丧尸，有很多丧尸。
姜杞冲出宿舍，在走廊尽头找到了瘫坐在地上的张梦娴，张梦娴还抱着她那个笔记本，似乎在wps文档里编写什么东西。
她抬起脸来看向姜杞。
那是一张，几乎看淡了一切的脸。身后暴雨倾盆，水位稳步上涨，她背对着这一切，静静地做着自己的事。
“怎么了？”张梦娴的脸动了动，似乎想扯出一个笑来。
“丁宁在哪？”姜杞快速道：“无人机还在他手上吗？我想了解篮球场丧尸的情况。”
张梦娴直接切了笔记本屏幕，转过来给她看。
屏幕里只有东区的边角，和大片看不出颜色的水。
无人机下雨天不能飞，这是篮球场的监控。从监控中看，丧尸应该已经全部被淹了。
张梦娴还有心思开个玩笑：“希望丧尸不会游泳。”
姜杞勉强笑了一下，也可能根本就没笑出来。
篮球场的丧尸淹了，水位还在上涨。
什么意思，地球清除计划吗？
不对，姜杞想起来了，后山也有丧尸。
被她们用伸缩门关起来的，一大片丧尸。
甚至食堂里，教学楼上，都被零散的关了很多丧尸！
她回忆着这些建筑的高度，食堂三层，教学楼六层，而且地势基本与东三东四宿舍楼齐平。
如果水真的要淹过全部的丧尸，大概在宿舍楼七楼的位置就可以了。
这是毫无根据的臆想，姜杞不敢跟任何人讲。
起身后，头有些眩晕。
以至于听到那声“水位停了”时，她还以为自己幻听了。
姜杞站在走廊的尽头，她晕晕沉沉地，看着走廊两侧的宿舍门一扇接一扇地打开。
毛躁的头像雨后蘑菇般不断冒出来。
各种套着游泳圈，穿着泳衣泳帽的女孩子站在宿舍门前交头接耳。
身后冲出一个人影，那人激动地挥舞着手臂，大喊大叫。过了好几秒，姜杞才反应过来张梦娴喊的话是什么意思。
她说，水停了。
所有人都跟着张梦娴的身影欢呼着向下冲，而姜杞转身，趴在冰凉的窗户前。
这里看不清学校的情况，但水位绝对没上升到后山丧尸被关的地方。
劫后余生的喜悦和迷惑同时同时从心底蹿出来，可更多的还是被人群感染的狂欢。
姜杞也冲进人群中，她被人流裹挟着前进，挤进楼梯间里。
狭窄的空间里充斥着各种声音。
“水已经停了好一段时间了，一直没继续上涨，才终于在群里通知的！”
“这把稳了这把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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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你们手里怎么还拿着抄网？怎么还有大盆？”
“哎呀你没看群吗？许尧说好多物资被大水冲上来了，有充气的零食直接漂浮在水上。还有海里的鱼啊贝啊，搁浅在地面上，那个红红的长长的恶心东西……”
“是海肠！台风天的时候海边都是捡海肠的！”
也许有人还在担心，水位是否会反复，但这种担心只能在心里想。
挤出宿舍楼的时候，姜杞才发现雨也停了。
这是下午四点半，厚重的天破了个口子，光漏在远方，照亮了别处的海。
她踉跄下了台阶，下意识朝着光的方向走。
“姜杞！”一只手稳稳将她抓回来，她被惯性带的回头，看到一张洋溢着光的脸。
“活下来了！”阮青舒穿着泳衣兴奋地跳来跳去，她一只手抓在姜杞身上，另一只手拎着垃圾桶。
熟悉的脸凑过来，是朱妙妙和李穗。
她们手里还拿着塑料袋扫帚拖把杆。
李穗同样跳起来，不过是急得跳脚。
她拽起来磨蹭的两人，疯狂往操场、小广场等开阔的地方赶。从群里发的照片来看，那边可以捡的东西更多。
可是她们出来的太晚了，这些地方已经聚了一些人。
当断则断，四人又在李穗的带领下向校门口的方向跑。
水从高位向着地位退去，守着水边就能第一时间捡到物资，还能捞水面上的零食。
水退到大坡的半截了。
靠近水边的时候，姜杞突然察觉了不对，拼命拽着飞奔的舍友！
“沿着树和墙走！”
来势汹汹的水淹没了隧道，正在退去的潮水只露出坡上的树头，和部分隧道。
栏杆还在水下，隧道与校园的边界被模糊，看起来很浅的水，下面可能有几十米高。
姜杞脸色难看，她下意识伸开胳膊，将舍友拦在后面。
“绝对，绝对，不能走进水里。”
她紧接着在群里发消息，提醒大家只能走没水的地方。万一不小心跌落深水，回来的可能性极小。
李穗被吓得脸色惨白。
她眼睁睁看着水上的两包薯片从墙边飘到树头，在水流的冲击下打着转飘到隧道那边。
像引路鱼那样。
李穗比大家想象的更惜命，她看向薯片的眼神没有丝毫惋惜，只有无穷的后怕，甚至仇恨。
她盯着那个薯片，后退了好几步。
紧接着，又迟疑地上前。
“那里，是不是有东西？”她的手指向一处格外翻腾的水面，是鱼群？鱼群喝到功能饮料了？
姜杞被喊了好几下才回过神来。
她刚刚在想，如果自己之前的猜测是真的，水灾与世界进一步异变有关，而且丧尸还没有完全被淹没。
那海面会不会再次上涨？
阮青舒的喊话声硬生生把姜杞从思考中拽出来，她手中的垃圾桶已经和李穗的拖把杆绑在了一起。
扑腾的鱼群只有几步远，她们准备捞鱼了。
李穗握紧拖把杆，缓缓把垃圾桶往深水处送。
抓到了！
感受到重量后，她胳膊发力，胸腔顶住拖把杆猛地往上抬，随即使劲往岸上甩。
刚走进的侯源林只感觉几片闪着亮光的小东西朝他的脸砸过来！
一只鱼从他头皮上擦过，一沉帽兜，似乎是掉在了帽兜里。
一只直接砸在他脸上，带着腥气的鳞片直接在他脸上砸出一片红痕。
侯云林崩溃地抹了把脸。
哭诉还卡在喉咙中时，剧痛感突然从后脖颈传来！
掉在帽兜里的鱼，咬上了他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