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阳寄当行内,屋内众人屏息凝神,连呼吸都刻意压低,生怕惊扰了桌上那件令人窒息的宝贝。长条桌上正中的瓷瓶,在光线下流光溢彩,金粉交织出的繁复纹路,瓶身那繁复的洛可可纹饰,每一笔都透着匠人极致的技艺,鎏金的青铜天使饰件,翅膀微微翘起,似随时要振翅而飞。
这瓷瓶,无论是从色泽、纹饰还是那股扑面而来的异域风情来看,都透着浓郁的西洋气息,与他们平日里接触的那些传统瓷器截然不同。
“西洋古董?”
不知是谁喃喃自语,声音虽轻,却在寂静的屋内格外清晰,瞬间点燃了众人心中翻涌的情绪。
叶辉站在桌旁,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清脆的声响。他看着众人脸上那副副瞠目结舌的表情,嘴角那抹恶作剧般的笑意愈发明显。这宝贝是他特意寻来的,为的就是这一刻的震撼。
他清了清嗓子,正准备开口解说自己的妙计,打算借此让在场的同行们好好见识一番,顺便为自己的计划造势。然而,就在他酝酿情绪,准备开口的刹那,一道低沉却清晰的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瞬间打断了他的思绪。
“这确实是一件难得的西洋古董。”
声音来自身侧,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却又夹杂着一丝难以捉摸的……玩味?
叶辉心头一紧,笑意僵在了嘴角。
他猛地侧头,目光精准地捕捉到了声音的来源——陈阳。
陈阳正拄着下巴,姿态随意,目光却精准地落在了桌上的瓷瓶上,那双眼睛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芒,让人捉摸不透。
屋内气氛再度微妙地变化,原本因瓷瓶带来的震撼,此刻似乎被陈阳那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搅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涟漪。
“叶少,”陈阳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从容不迫的淡定,目光却并未从那只瓶子上移开,仿佛在凝视着什么珍贵的回忆,“您这惊喜……确实够惊喜的。”
陈阳语调轻松而悠闲,就像在品评一杯普通的茶水,“不过,您说这是欧洲古董,恐怕有那么一点点小误差。”
“嗯?”叶辉脸上那得意的笑容瞬间僵硬了,就像被人突然泼了一盆冷水,疑惑地转向陈阳,眼神里闪过一丝不安,“误差?什么误差?”
他下意识地推了推金丝眼镜,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紧张,“陈阳,你看好了,这绝对是……这绝对是正宗的欧洲古董啊!您看这洛可可纹饰,这鎏金工艺,这……”
陈阳慢条斯理地点了点头,然后才
缓缓转过头来,那双深邃的眼眸里闪烁着一种玩味的光芒。他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那种表情就像是一个老师面对着答错题目的学生,既有些无奈,又有些宠溺。
“叶少啊,”陈阳的声音更加温和了,但其中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您的眼光确实不错,这件瓷器的工艺水准确实很高。但是……”
他故意拖长了声音,让在场的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这可不是什么英国皇家道尔顿,也不是法国塞夫勒,更不是德国迈森的作品。”
他伸出手,在空中轻轻划过瓶身的轮廓,就像在抚摸一个老朋友:“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当然,我很少看错——这应该是咱们北边那位老毛子的杰作。”
叶辉的脸色已经开始发白了,但陈阳显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1838年,”陈阳的声音变得更加清晰,每个字都像是被雕刻在空气中,“那是尼古拉一世在位的第十三个年头。”
“当时沙皇陛下为了庆祝他的长子亚历山大·尼古拉耶维奇——也就是后来的亚历山大二世——成年礼,特别下令圣彼得堡皇家瓷器厂制作了一批庆典用瓷。”
在场的众人已经完全被震撼了,就连一直在旁边看戏的其他古董商们也忍不住凑了过来。
陈阳继续说道:“这件花瓶,如果我没记错,应该是那批庆典用瓷中的精品之一。”
“叶少,您看它的底胎,那种微微发青的色泽,这是涅瓦河畔特有的高岭土烧制出来的特征。再看这鎏金工艺,虽然看起来和西欧的洛可可风格相似,但实际上融入了大量的拜占庭元素——这是俄国工匠的独特手法。”
“陈阳,你......什么?”叶辉的声音几乎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充满了不可置信。
陈阳的话就像一颗重磅炸弹,在寂静的房间里炸开了。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嘴巴张得可以塞进一个鸡蛋。连空气都仿佛被这句话给震得颤抖了起来。
“这……这怎么可能?!”有人忍不住惊呼出声。
“我的天哪,连这都能看出来?”
“这也太神了吧!”
满座皆惊,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震撼和敬畏。
叶辉更是如遭雷击,脸上的从容和得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震惊和难以置信。他的眼睛猛地瞪得像铜铃一样大,那表情就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事情,整个人都在发抖。
“老毛子的?”他的
声音几乎是在尖叫,“陈阳!这……这不可能!你眼力毒我信!”
“可就算你眼力在毒,你还能懂国外瓷器?懂老毛子瓷器?”叶辉说完摆摆手,“我不信,绝对不信!”
叶辉的声音越来越高,越来越激动:“这分明就是欧洲风格啊!我特意找的欧洲古董!怎么可能是老毛子的?你……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钱会长的喉结上下滚动,喉结滑动的弧度比往日大了三分,他下意识地用拇指摩挲起手边茶盏边缘,指腹在瓷沿上来回碾磨,力道轻重不一,暴露了他此刻内心的波澜。
“老、老毛子的?”他喃喃重复着这几个字,浑浊的眼珠在眼眶里来回打转,目光死死钉在那件花瓶上,嘴唇微微颤抖,似乎随时要反驳什么,却又找不到合适的词。
叶辉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原本带着几分得意的笑容僵在脸上,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弧度此刻显得格外滑稽,眼神闪烁不定,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击中了心脏。
“不可能!”旁边一位身材微胖的古董商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指着花瓶的手指微微发抖,“这分明是欧风的洛可可装饰,你看那天使鎏金,这色彩搭配,分明就是英法那边的路子!”
另一位年纪稍长的老者则眯起眼睛,凑近了些,手指几乎要碰到花瓶表面,却在距离三公分处堪堪停住,像是在畏惧什么无形的屏障。
他喉结滚动,声音低沉而沙哑:“陈老板,你……你这判断,可有依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