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别一月,裴扬雨是第一次离温逐月这么近,近得能将她的容貌神态看得一清二楚。
此刻,温逐月正冷着脸看他,眼中是他许久未见的疏离寒意。如同她重伤醒后的第一眼,带着戒备和不安打量着他。只是眼里这情绪又与初初不同,经历了这么多事,那道寒意无声地提醒他,他们之间早已隔着一道鸿沟。
在庐江时是这样,回到京中也是这样。
裴扬雨被她泰然的目光望得心底发虚,片刻便移开目光,不再看她,最后又艰难从喉咙里挤出一句寒暄的话,“多谢温娘子关心,我一切无恙。”
温逐月神情依旧清冷平淡,在庐江数月挂着的盈盈笑意,早便烟消云散了。寒暄过后,她没有再发话,只是静静地站着,像是在等裴扬雨开口说下一句。
气氛冷凝,裴扬雨又不好即时抽空就走,嘴边的笑意淡然,道:“我以为温娘子不会愿意再见到我。”
温逐月稍稍抬眸看了他一眼,回道:“我又没做错什么事,为何要躲起来呢?况且我与永国公同在京中,能躲得过一时,也躲不过一世,你我总会有相见的机会。如今若是将自己置于尴尬的局面,日后又如何坦然相见?”
从玉虚观回来后,温逐月便从温明柏这里套了几句有关永国公府的闲话。三两句话后,裴扬雨的身份很明晰了。今日在府上得见,又有温明柏亲口承认的身份,便又是一力证。
温逐月曾想过,庐江分别后,这一辈子也不会再与裴扬雨相见了。不想天意造化弄人,竟又给她开了这样的玩笑。
当初他强留的目的,虽未探究清楚,但如今他们二人回归身份,又同在京中,她不怕裴扬雨再做些出格的事,也料定裴扬雨不会提起旧事,令大家难堪。
裴扬雨脸上的血色全无,紧咬着牙,道:“温娘子大度,旁人望尘莫及。时候也不早了,我先走了。”
“等等。”裴扬雨正要走,却被温逐月叫住。
裴扬雨虽背对着她,但还是停下脚步,待温逐月发话。
“永国公,今日大费周章登门,是为了团花阁之事来的,而你恰巧也知道,害我的是团花阁。当初被你救下,个中缘由你当比我清楚万分,可我深受其害,理应知道团花阁的事。”
裴扬雨料想方才她已经听到了许多,只道:“此事虽涉及你,但凶险万分,温尚书不愿你涉险,我也不愿。”
温逐月早对他的拒绝做了准备,试图再磨一磨他,“可此事你我皆是亲历者,有谁会比我们更清楚内情?今日永国公前来,不也是想从我阿爹口中套些话吗?”
裴扬雨回头看了她一眼,正色道:“温娘子,你我对此事都是一知半解。救下你时,害你的人早不见了踪影,你醒来后,对害你的人也记不清,想如何去查?”
温逐月一时哑口无言。
如果裴扬雨说的是真话,那她确实在他身上问不出些什么。但直觉告诉她,裴扬雨在庐江布局许久,对团花阁的事了如指掌,查出幕后真凶也是指日可待的事。
且不论她与裴扬雨的前事恩怨,那二十五个人的仇,她必须要报。他们都是为了护她而死,她不能做个冷血无情的旁观者。
阿爹顾虑她的安全,不准她插手此事,她没了办法,只能急病乱投医,找到裴扬雨。
“温娘子不必纠结过多,真相总有大白的一日。”裴扬雨的话在耳边响起,将温逐月从思绪里抽离出来。
她知道裴扬雨的脾气,多说无益,温逐月将话又咽回肚子里,面无表情道:“是我冒昧打扰了,永国公慢走不送。”
迈步走出温府后,裴扬雨心中的沉闷没有纾解半分,他低沉着脸,缓步登上马车。
竹声和兰影看见他的反应,以为他是东窗事发被温明柏教训了一顿。两人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都默契地低下头不问不说。
可早不知道,晚不知道,怎么偏得今日登门便发现了,方才一道来时,温明柏也还没有发作,怎么才说了一会儿话便不欢而散了。
竹声和兰影有些后悔没坚持跟进去替他挡几句话,但又怕进去被温明柏的一张嘴问得哑口无言,主君没护着,反而又激起温明柏更大的怒火。
不知这样一路无言了多久,竹声壮着胆子打破了沉默,“主君是不是在温尚书那儿碰壁了?”
兰影与竹声一唱一和,道:“没关系,温尚书与主君平日里也没什么交情,不说也是情理之中,总归还有别的路子可走。”
裴扬雨闭着眼睛,像是累极了,只说了一句:“温尚书说此事千头万绪,他目前也还未查出什么,待有消息了,或许会来告诉我。”
此话一出,竹声和兰影更不解了。
温明柏既愿意告知实情,终究也没闹到撕破脸的地步,听起来,他的态度也还是好的,应是还没发现他们做过的亏心事。
可裴扬雨挂着脸,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倒是让他们觉得害怕。
兰影劝道:“主君,团花阁扎根已久,想查清楚不是这么容易的,刑部这么多人去查,也没个准话。您又何需将担子都压在自己的身上,让心里头不痛快。”
“我见到她了。”裴扬雨打断兰影的劝慰,缓缓将目光落到对座二人的身上。
竹声顿时惊得目瞪口呆,兰影也悔恨自己多嘴不该接话。
裴扬雨继续自言自语:“她今日主动前来见我,向我问起团花阁的事。反观我前几日在玉虚观里还躲着她,到底是我心虚,不及她坦荡。”
竹声小心翼翼问:“温娘子主动相见,心中芥蒂应当放下了吧?主君对她有救命之恩,温娘子想来也还是顾念恩情的,不会在温尚书面前为难主君。”
裴扬雨低头拨弄腰间的玉佩,有些心不在焉,良久才道:“我欺瞒她多日,早便同救命恩情抵消了。若非因为她想报仇,不会找上我。”
竹声和兰影听出他话外的落寞,也不好开口插嘴评判二人之事。
马车内瞬间又陷入了如死寂一般的沉默。
马车前行了一段路后,忽而又平稳地停下。待马车停稳后,车壁外传来咚咚的敲打声。
兰影将右侧的车帘掀开,见是探子来了。探子抬头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后便又汇入长街上形形色色的游人中,消失不见了。
探子的消息,一刻耽误不得。兰影立刻转身回禀:“主君,方才探子说,郑华炽找到了,他如今藏身在文兴码头的一座茅草屋里。”
裴扬雨发僵的身子顿时又变得笔直,他立刻下令让车夫掉头往文兴码头去。
循着探子给的线索,一行人很快找到了郑华炽的落脚处。
茅草屋简陋,屋内空无一人,豆腐大小的屋子里,摆放了许多杂物,凌乱不堪。才入门片刻,一股发馊发霉的味道便往身上扑,十分难闻。
可如今是大白日,屋内的光线也不算差,但却还是在四处点了三盏蜡烛。
竹声和兰影入屋后环顾四周一阵,得了裴扬雨的允准后,方才开始在屋内翻找起来。
“主君,这里有一本礼单。”兰影很快从草席下的木板夹层里翻出了一本单子。这本单子像是被火烧过,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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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上的字迹已经被烧没了,四角也残缺不全。他吹走面上的尘土又用衣袖擦了擦才递到裴扬雨手中。
裴扬雨接过礼单,左右翻看后,皱眉道:“这本礼单是方博英的,上面记录着给他送礼的学子名字和物品名称。郑华炽是方府的管家,许多事都由他经手,他手上有这本礼单也不奇怪。”
竹声一边翻着东西,一边问:“方家都着了火了,他却能全身而退。但他若真是想活命,应当是带些金银珠宝出逃,怎么会带这本礼单?”
兰影道:“如果他真是带着金银珠宝出逃,就不会住这样的地方了。”
“嘘。”裴扬雨听见门外的动静,示意翻找东西的竹声兰影噤声。
竹声和兰影立刻停了手上的动作,一声不响地将视线缓缓移向门外的那一道长影子。
那道长影走得很慢,鞋底沙沙的摩擦中还伴着竹棍咚咚的响声。两道混杂的声音越来越大,那道黑影也离门边近了。
只见一只手搭在门板上,手背上的皮肤皱成一团,如同被火炙烤过一般露出一大块的伤疤。
那只手又往门板上移了一寸又一寸,直至那道黑影被火光映着,完全能将他的容貌看得清晰了。
那人佝偻着背,左手拄着竹竿,一瘸一拐地走入茅草屋。凌乱如茅草的头发下,有一块黑布覆在双眼上。听见噼啪的烛火声才顿觉心安地往前又走了几步。
正当他解下黑布后,忽而不知从哪里来的一双手擒住了他。
待他眼睛睁开后,模模糊糊看见狭小局促的茅草屋内站着三个身形高大的男子。其中的一个人双手孔武有力,押着他,令他不得动弹。
“几位郎君不知何故闯入我家,我虽然穷,可并未在外惹事借债。”男人虽然被拘着手,却依旧镇定自若地扫了扫眼前几人的容貌。
他脸上的伤疤十分可怖,将他脸上所剩无几的肉都挤成一团。
可眼睛受损,无论怎样看,都像是蒙了一层雾气,只能大概看清他们的面部轮廓。
“郑华炽,在这里躲了这么久,你心里也不好受吧?”裴扬雨的声音如一道冰川融水,将屋内的烛火悉数灭了,屋里如同坠入寒冰一般。
男人的嘴唇抽了抽,但还是不肯承认,“郎君应是找错人了,我不叫郑华炽,你说的这人,我不认得。”
裴扬雨从举起手中的礼单,在他面前轻晃,“若你不是郑华炽,那方博英的礼单怎么会在你的手上?你应当知道,在找到这里前,我已经将你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
“我不知道这本东西是什么?我不认字,我不知道。”男人依旧嘴硬,不肯承认,“你们私自闯入我家,肆意翻找,与强盗有何分别?”
男人挣扎得厉害,叫嚷声也越来越大。裴扬雨冷眼提醒道:“郑华炽,你若是再大喊大叫,引来其他人,那你费心躲了这么久,岂不是白折腾了?”
男人慢慢冷静下来,眯着眼睛看他,“你究竟想问什么?”
裴扬雨见他口头有所松动,逼问道:“你慌张出逃,在京中躲藏数月,却没被人找到。凭你如今的残躯,无人相助定然做不到。”
郑华炽在那场火里受了伤,手脚受损,双目也被灼伤,却能带着方博英的礼单出逃,在城中躲藏数月不被找到。除了容貌受损,难以辨识躲过搜查外,背后定当有人替他隐瞒。
裴扬雨一连串的问话如同锋刃,将男人的记忆层层划开。
“帮你东躲西藏的人究竟是谁?方家上下只有你一人逃出生天,莫非纵火害人是你与人合谋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