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客人!”
林恩是被车夫晃醒的。
他明显很惊慌,几乎在拿看死人的目光看着林恩,生怕她在自己的马车里殒命。
“抱歉。”
林恩恢复了神智,沙哑着嗓子开口,“能拜托您帮我在咖啡厅买一杯咖啡吗?”
说着,她把两枚金塔拉递了过去。
看在钱的份上,车夫犹豫再三,终究是照做了。
目送车夫离开后,林恩闭起双目,仍旧沉浸在回忆中,却也分明感觉到自己的灵魂轻轻飘起。
记忆和她之间,相互融合又相互排斥,像被疯狂摇晃过的油醋汁。
不过现在不是回顾每一件事的时候。
她重又睁开眼,视线透过玻璃看向熙熙攘攘的大街,以及站在吧台边排队的车夫。
一个晃神,目光又对焦在玻璃上。
她的面孔也倒映其中,面色苍白如纸,双目也如死鱼般灰扑扑的凹陷,像是在地狱里走过一遭似的。
真糟糕啊,这副模样。
林恩蹒跚着爬下车,从车夫手中接过咖啡杯,一股脑儿地灌进喉咙。
不过,用来提神的咖啡对精神受损毫无帮助。
在获得记忆之后,林恩很清楚自己现在需要的是“安神药水”,一种由金盏花、洋甘菊与蛛网花按比例配置的药水。
——国民卫队医疗室里,通常会有少量储备。
“小姐上车吧,我送你去国民卫队。”车夫接过空咖啡杯,着实有些担忧。
她看上去如纸片一般轻飘飘的,似乎随时会一头栽在地上。
多亏了好心的车夫,否则林恩完全无法走进国民卫队。
她付了车费,又多添了点小费,这才慢吞吞地往里走。
“审查官林恩?”
一个声音绊住林恩虚浮的步伐。
面前站着的,是一向与康纳利审查官不对付的蒙德里安,银灰色的头发底下是一对黑得发亮的、猫头鹰般的眼珠。
“审查官蒙德里安,早上好。”
林恩打了声招呼。
蒙德里安审查官扫了她一眼,粗厚的嘴唇鸟喙般地张开:
“首席审查官吩咐我把你带下去,你跟我来吧。”
林恩站定,丝毫未动。
“那我也得先见到首席审查官才行。”
“连我的话都听不进了吗?”
蒙德里安皱起眉,用震耳欲聋的声音呵斥道,一边甩了几个眼神出去。
林恩察觉到他的不善,面色一变,立马后撤——
可惜已经迟了!
不知从何处冲过来几个彪形大汉,直接把她摁倒。
“带去审讯室。”蒙德里安审查官下达命令,嫌恶的目光落在林恩身上,又用手帕擦了擦手。
浑身都没有力气。
林恩使劲挣扎了几下,却仍旧无法挣脱几人的束缚。
该死的!
林恩怎么都想不到,蒙德里安审查官竟敢公然在国民卫队对她下手。
——看来他真的恨透了康纳利审查官,甚至要赶尽杀绝。
一边思考,她一边被押送着走入国民卫队高塔。
这栋黑漆漆的高耸建筑,总算展露出狰狞面目,吞食掉狂妄又鲁莽的林恩。
==
走廊尽头的楼梯间往下走半层,再乘坐手摇绞盘升降机,最终到达地下二层。
光线暗透了,瓦斯灯每隔三米才有一盏,亮度也极低。
仿佛在这种地方,没有光明的必要。
林恩嗅了嗅空气中潮湿腐败的臭气,又依稀闻到一丝血腥味。
“快走。”
蒙德里安审查官用皮靴踢了她一脚。
“我不是犯人。”林恩回过头,恶狠狠地瞪了回去,“你胆敢对审查官动用私刑!”
“你是不是犯人,你说了不算。”蒙德里安轻蔑地撇嘴。
“而且,你以为这件事没经过首席的应允?”
他嗓音尖细如蛇,滑溜溜地缠绕在林恩身上。
她不自觉地发了抖,身体也像失去控制似的瘫软无力。
这样下去……她真的会死!
蒙德里安审查官完全不讲道理,他只想要利用权力把她杀死。
林恩咬紧后槽牙,却发觉自己毫无攻击力。
她被一把推进铁椅,随后,粗重生锈的铁链锁住她的手脚。
林恩抬了抬手,铁链撞击桌面,发出巨大刺耳的噪音。
审讯室内的灯被点亮,映在蒙德里安审查官的左半张脸上,照亮了全部沟壑。
猿人般高耸的眉骨落下深邃的阴影,那双邪佞的眸子安然躲藏在阴影里。
“审查官林恩·亨特。”
蒙德里安开口的瞬间,打字机的“咔哒咔哒”声也同时出现。
林恩这才注意到,房间角落里还坐了位记录员。
大概也是蒙德里安的人。
“经调查,国民卫队内藏匿一名未注册的信徒,为搜寻此人,现我奉命对你进行审讯。”
蒙德里安的咬字是一字一顿的,气息的卡顿让林恩有些窒息感,仿佛下一秒就喘不上气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林恩也学着蒙德里安的腔调,一字一句地讲了出来。
她的目光落在记录员身上,随后又笑了,
“在见到首席审查官之前,我不会再说一句话。”
记录员停顿了一下,抬眼朝审讯桌望过去,又噼里啪啦地打了下来。
发出的声音就像是不大不小的雨声,莫名让林恩安心起来。
蒙德里安审查官气得面色铁青,几乎下一秒就要晕倒。
他从没见过如林恩这样的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年轻人。
“不愧是康纳利的学生。”他冷笑,又朝几名守卫点头示意。
巨大的黄铜筒被推了进来,滚轮摩擦着水泥地面,发出刺耳的吱嘎鸣叫,让林恩毛骨悚然。
她忍不住攥紧双拳。
下一秒,一个巨大的铜制面罩就捂上了她的面颊。
温热的灰色蒸汽带着苦涩的药味,顺着玻璃管喷入面罩内,如蛛丝般裹紧林恩的整张脸。
她剧烈地咳嗽起来!
洗脑药雾的味道。
包括蒙德里安在内的许多审查官喜欢使用洗脑药雾来审讯犯人。
这是一种混合着茄柄草、桂绿脑等植物的药水,还加入了部分虫蜕,闻上去像是臭虫与腐烂的蘑菇一同被打碎的味道。
但它的效果也是惊人的:可以攻击精神薄弱的犯人,让他们吐露心声。
精神攻击。
林恩迷迷糊糊地想着,一边坚信自己一定能挺过去。
——连两个异种生物都不能奈何她,更何况这支药水呢!
只不过……
“呕——”
气味太过难闻,以至于林恩冲着面罩一顿反胃。
守卫立刻放开面罩,只见林恩跪在地上,把深褐色的咖啡液、在胃里消化一半的三明治全都吐了出来。
食物发酵的酸臭味弥漫开来。
“该死的家伙。”
蒙德里安捂住鼻子,又挥了挥手。
“把她单独关起来,不要中断洗脑药雾。”
==
在药物的作用下,林恩仿佛陷入了漫长到疲乏的梦境里。
“林恩、林恩……”
这个声音轻缓却不温柔,伴随着淅淅沥沥的水声一同到来。
“你出生在溪流旁边,那就叫林恩(Lynn)吧*。”
林恩意识到,这是属于“她”的记忆。
遥远的、来自出生那一刹那的记忆,声音来自于“她”的母亲。
回忆就像走马灯,一桩一桩在眼前重现。
“林恩,你躲在这里不要出声。”
母亲脸上全是水迹。
夏季暴雨之后,林恩分不清这是雨水、汗水还是泪。
她被塞进狭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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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橱里,用厚厚的冬被压住。
“林恩”热得满脸通红,忍不住推开些缝隙透气,却刚好看到一个黑袍男人闯了进来。
他腰间是一柄沉重的铁剑,随着动作摆动不止。
“玛利亚小姐,好久不见。”
黑袍者慢悠悠开口,声音似乎吞食过烟雾,变得沙哑而粗糙。
“来吧,把你偷窃的宝物还回来。”
“我没有偷窃。”
“撒谎!”黑袍者哈哈大笑,“你瞒不过去的,玛利亚,‘回溯’信徒已经看到了。”
“撒谎的是信徒。”母亲沉着地回应着,一边警告对方,“你如果再不离开,我就要呼叫治安员了。”
“治安员……”黑袍者又笑起来,“我来自国民卫队,你猜他们会听谁的?”
他的掌心摩挲着剑柄,随后“铮”一声抽出长剑。
“林恩”捂住嘴,紧紧盯着那支满是血锈的长剑。
她浑身都在发颤。
无论是“林恩”还是母亲,都已经预料到了结局。
黑袍者的长剑直指母亲玛利亚,皮靴撞击在地面上,发出如出一辙的金属音。
他冷酷的眼珠里淬满了愤恨。
“你该死,玛利亚。”
长剑出鞘,血光四溅。
母亲捂着脖子倒地,水流声从她的喉咙里冒出来,止不住的血沫喷洒在她的衣领。
“我……不……”
最后,只剩下咕嘟咕嘟的溺水声。
不!
记忆直接将林恩推了出去。
她无法继续回忆那一日的细节,大脑完全麻痹,魂魄也脱离了身体。
那日过后,“林恩”随父亲搬来碎金城。
父亲是个健硕的男人,在库兹矿产公司付出了近十年的辛苦劳作,终于患上严重的肺烟尘病。
他每周的薪水是60银舌尔,而看病需要花掉85银舌尔。
“我不打算看病了,林恩。”父亲点燃一根烟,用他即将罢工的肺最后享受一次。
“我还有些存款,你留着用吧。”
“为什么不看病?”
“林恩”把叮铃哐啷的铁盒丢到一边,“我还没成年,你想让我再失去你吗?”
“呵。”
父亲用力地咳嗽了几声,眼眸中明显带着眷恋与遗憾。
“我接下来说的话,你要认真听。”
“林恩”挑眉。
“不要报名国民卫队,林恩。”
他把点燃的香烟丢进水池里,又转身从抽屉里掏出一枚徽章,塞在“林恩”手里。
“这就是我的理由。”
黄金制成的徽章,放在手心沉甸甸的。
“林恩”轻而易举地识别出上面的花纹,分别为玫瑰与荆棘、金狮、铁甲骑士和巨龙。
这是王室的印记。
死寂之中,父亲缓缓开口:
“我曾服役于国民卫队,是国王的黑手套,专门做那些肮脏的事情。”
“我杀死了很多人……甚至包括王室成员。”烟雾呛进喉咙,他猛地咳嗽几声。
“林恩”不可思议地望着父亲。
他灰败的面孔中露出难看的笑,嘴角像是被撕扯开,“我只是王室的走狗……杀死你母亲的审查官一样也是。”
一边说着,父亲又咳了几下,吐出一口血痰。
“如果可以,我真希望我是个正直的审查官。”
“林恩”咬了咬嘴唇。
“不过,我没办法左右你的想法。”父亲叹了口气,一种更深的绝望泛了上来。“如果你执意想要进入国民卫队,那就拿上这封信和这枚勋章,去敲康纳利审查官的大门吧。”
“…康纳利审查官是我的旧友,他会帮助你的。”
他擦拭了一下嘴角,目光眷恋地盯着女儿。
“而我,很快就要与你母亲重聚了。”
==
“林恩……”
“林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