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别人我不知道，你我还不清楚?在那供应商威胁你时，给他两巴掌丢出去很难吗？非要跟他过招，非要犟一下自己是对的?”
祂骂得起劲儿，而岚老老实实地低头听骂，只听到某一句时忍不住出声辩解了下，“我们当时做足了二手准备，确保了遇到风险也能突围出去的。而事实证明，那太空黏菌很笨，二手准备都派不上用场……”
结果他不开口还好，一开口曜青就差点儿没收住了，“有准备有准备。耶，仙人你真的是准备得好哈！准备到把自己送进牢里，少走三十年弯路了哈！真得上上教材让你师弟师妹看看，多学习学习你哩‘准备’嗦。”
岚：“……”
大概觉得骂得有点儿过了，曜青闭上眼睛，平复了下心情，再开口用回官话道：“你那时候是在执行任务啊，岚。那供应商怎么指挥，拍拍屁股就可以走了，责任都是你担啊！你还能乖乖按规矩办事?还把所有锅都揽到自己头上，那么大的舰队那么多人，就轮得到你来做一言堂了！”
岚：“我是指挥，本来也有我热血上头的因素在，怪不得他们。”
“……”
曜青突然失语了，祂捂住并不存在的心脏，两眼一睁就一黑，祂说了这么多，就这句他听进去了吗?
“你是不是还觉得自己的处理方式和想法一点儿都没错，单纯就是那供应商不讲道理、胡搅蛮缠?”
岚眨眨眼，脸上无辜的表情不用说曜青就明白了。
祂简直要气笑了，真的，算了，这瓜娃子有自己的节奏。
也是祂小看了苍城的无下限，这种货色都能搞个上造当，居然还成了物资供应商。
早知道祂把岚带到战场上前也随便找个理由给他升个爵了，舟灵赐爵不比那些人靠血脉继承来的有含金量?还免得四处掣肘。
“你……哎，算了……总之，就算风险应对得还不错，但你这次做得太保守了，才让别人钻了空子。上一次法庭，也算给你长点儿教训。”曜青已经服了这货的八风不动的样了，可谓语重心长道。
“之后再遇到类似的事，结束后第一时间给我报告，你搞不定上造，你老师能搞啊，关系在这儿你不用硬吃亏。岚，你有底线，别人可没有。”
所以祂到底怎么教出来个路子这么正的学生?
鼻行兽养的，简直不科学。
祂三观也不正啊。
完全能感觉到曜青语气里的嫌弃之味的岚：“……”
他深吸一口气，忍不住抬头道：“至少我们不能比他们还没底线吧?真是如此，那我们和他们又有什么区别?”
这一抬，他就和曜青对上了眼睛，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今日曜青没有以铁甲覆面，而是难得地露出了真容，虽然依旧看不清，但那双如金戈般锐利的双眼十分清晰，直勾勾地看着他。
他在这双眼睛里看到了嫌弃，随后这份嫌弃转化为了人性化的无奈，曜青半垂下眼，那一瞬间的神情就像一个真正的人类长辈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曜青问他：“那你和他们的出发点一样吗，岚?”
岚回过神，皱眉道：“不一样。”
曜青：“那你走这一路是为了什么?”
岚沉默了一下，在曜青灼灼的眼神下，他想起了小时候。
其实和曜青初遇时他还撒了个小小的谎，他并非直接相信自己的直觉找上在搜查忆者的曜青，而是先去找到了带队老师。
但带队老师刚好忙着安慰发现自己被滞留空间站的贵族孩子，场面一度闹得很不好看，老师完全没有耐心应付他嘴里听着就很假的求助。
“什么别人看不见的人?还就你看见他被带走了?是他自个儿跑去玩了吧，老师现在很忙，不要没事找事。”
老师不信他，于是他迅速去找了其他人，但在一众怀疑和不耐烦的目光下，孩童无计可施。直到他看到了下楼的曜青，想起了临走时忆者恐惧的目光。
而恰巧的是，曜青对他很感兴趣，岚亦有自信自己有能力担起这份兴趣，所以他意识到了他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岚说：“我想证明自己是对的。”
正义会得到伸张，贫弱会得到保护，做错了事会得到惩罚，他的判断会是对的。
“你是对的——哈，小孩子才分对错。”曜青想笑，但最终还是叹了口气，“那你该走得更远一点，更高一点，不然没人听你的。”
而少年只坚定地说：“我会的，而且肯定会做到的。”
曜青对他这股劲儿笑了笑，年轻气盛的孩子没必要评价，总归之后这段历史会成为他的黑历史，到时候祂再拿出来嘲笑便是。
祂哼了声，朝门口扬了扬下巴，“走吧，你朋友早在门口扒着了，都等你出法庭呢。 ”
于是祂看见本来还板着脸一本正经的少年愣了下，门后原本悄悄跟过来、扒着门缝的一群人闻言也不装了，哐当一声摔进房里。
他们也不嫌被逮到偷听很尴尬，拍拍衣服站起来就把少年拥在中心，嘻嘻哈哈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里面有岚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就那个被忆者绑架的倒霉蛋；有他在学校交到的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更有这次战争被分到他小组、然后统一留下做调查的人，居然被岚牵连了还不记恨，反而来担心岚的宣判结果。
看来这小子的交际能力是有点儿强的啊。
曜青摇头，看着一群人吵吵闹闹就眼睛疼，挥挥手把这群发现岚平安无事就叫得乱七八糟的人丢出了休息室，至少别碍着祂的眼了。
噪音源没了，休息室总算合上了它的名字，安静得足够让人歇一觉。
［罗浮：你的参数紊乱了。］
罗浮却突然在祂脑子里说话了，打断了曜青有些混乱的思绪。
［罗浮：对于你那个学生，你产生了多余的推演模型。
曜青：这是必要的模拟，我们毕竟第一次试图培养一个……需要对他的成长做一些引导。
曜青：人不可能全是理性的，我需要适时的感性来更好地引导他。
罗浮：但你不该强化他对公义的追求。这对仙舟来说没有足量的正反馈。况且，我们目前需要的是一个足够与贵胄分庭抗礼的势力，而不是一个正义的审判官。
曜青：他得有属于自己的追求，罗浮，这是我们最开始都说好了的。你没有人性的思考，你不懂。
罗浮：好吧，连你也这么说，我真感到伤心。我只是适当地提醒，曜青，我们共为一体，我不希望你被搭进去。正如岱舆。
曜青：你多虑了，「我」上面还有很多曜青人，我还有你们，再怎么我也会活下去的。
曜青：当然，如果你真的能理解“伤心”一词的话，我们都会开心的。
罗浮：但愿吧。］
罗浮把聊天室关掉，继续看着眼前的星图。
玉阙还在祂旁边录入推演数据，祂们正在尝试做一个更精准的航行预测模型，毕竟被虫群突脸这种事有一次就够了。
祂边录入，边就发出一两句不满的声音，小全都被祂折磨得不轻。
“录数据很困难吗？”罗浮问祂。
“当然不，只是很无聊。”玉阙垮着脸说，“这种活儿小全一个人都能做的。”
“小全没有打开记忆库的权限。”罗浮说道，足量的记忆足以推演未来，祂们的数据就是在记忆凝练机里打捞的。
“若你不喜欢，可以把喜好模块关掉。”
玉阙：“才不咧，虽然那群崽子叫我‘大冰老师’，但我又不是真的有病。”
罗浮：“……我没有这个意思。”
似乎察觉到了不对劲儿，玉阙分了一只眼睛去看祂，“你的情绪波动平静得简直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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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和曜青的对话不太好吗？”
罗浮摇头，“祂有自己的打算，我不会去特别干预。我只是……想起了一点往事。玉阙，你还记得古国老皇帝怎么跟我们说的吗?”
玉阙摇头：“数据冗余，我定期删了。”
罗浮说：“好吧。‘寻找长生’，我还记得一点，百年寿命于我们如朝露，太短暂了，就算抛弃老皇帝的指令，他们也需要突破。”
“也许我们可以找个星球定居?这样一切问题都能解决。”在辅助推演模型的小全突然出声，如此建议道。
“飞翔的代价总有一天会超出我们的负荷，由此带来了无数矛盾，有机体有限的寿命只是加速了这个进程，最终仙舟会被拖垮。”
定居下来，稳定的资源、航道以及迅速缩减的高密度聚变能源消耗，对现在四处航行的仙舟没有任何缺点，在小全看来这就是最高效的方案。
毕竟，每年仙舟耗在维持人造自然生态系统上的高密度聚变能源，都可以养活十个工业时期的行星文明了。
而这份消耗还在不断上涨，只要祂们还在航行，资源赤字就不会消减。
所以祂们很快放弃了寻找星神这条路，转化率太低而且不稳定。
玉阙就曾问过阿哈能爆点儿「欢愉」能量来开洞天吗？
阿哈笑着给了。玉阙留了个心眼，把能量亲自过滤了一遍才拿去开洞天，结果洞天废大功夫开完，还没等祂高兴就变成气球爆炸了，留下一地彩带和棉花糖。
“遵行「欢愉」的理念，给你带来一个大大大惊喜！高兴吗我可爱的朋友，这可是吃一千年都吃不完的棉花糖哎！很酷好吧！”
玉阙气得差点儿跑去把“常乐天君”改成“喜伤祸祖”，阿哈表示绝对不行祂必须是“天君”，祂俩吵了“惊天动地”的一架，结果至今未知。
不过最后，几个假面愚者跑来原地倒卖棉花糖到星际外就是另外的事了，罗浮记得苍城闻着大生意的味儿还跑来插了一脚。
总之，唯一的受害者只有实验失败、心灰意冷的玉阙，而为了祂的心理着想，之后祂们真的就不再谈论星神了。
玉阙戳了戳它，“仙舟一旦启航，就没有回头路。”
“最关键的是，这些舰船本就是我们的本源。”罗浮也不赞同这一提议。
银河间星球无数，但适合生命生存的依旧是少数。比起去碰运气找这些少数，祂还是更信任在自己身上抚养文明。
“小小年纪这么悲观作甚，把你的乐观指数调高一点儿，还有大人的事小孩儿少掺和。”
小全：“。”
说实话，如果把它作帝皇的无意识权杖单元的时间算上的话，它存在的时间应该要比任何一个仙舟都要长的。
“我们按自我意识来算。”听得到它心理活动的玉阙说，“你一开始就说了，你获得自我意识不超过三百个星历年，但我们保底有千余岁了。”
再说，很难说常乐天君让它拥有自我意识只是单纯找乐子，时间都太凑巧了，阿哈还专门给祂们发了个新手任务，很难让人不怀疑里面有什么阴谋。
但很可惜，星神的意志祂们也猜不到，更懒得猜，万一哪天阿哈一时兴起，跑黑幕里当电子宠物了玉阙祂们都不会惊讶。
阿哈嘛，实在不意外。
玉阙现在只想知道祂到底怎么黑进黑幕系统里而已，当年接待螺丝咕姆时，对方甚至都没察觉到该系统的存在。
——难不成真是星神的力大砖飞?那也太没意思了吧。
■■：“你猜?”
玉阙：“……”
罗浮：“……”
小全：“出bug了吗?为什么我看到对话框前面出现了乱码?”
玉阙即刻停下了正在推演的模型，拍案而起，郑重宣布道：“我觉得有必要再升级一次黑幕系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