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沃科斯-Ⅸ星港。
透过廊桥的透明墙，向左前方望去，便能看见一艘与星港相比小巧太多的星槎悬立于太空间，几个棱形机巧从星槎顶部飞出，以一种仿佛搭积木的方式“搭建”着星港还未建成的副舱段，机械臂旋转挥舞，激光翻飞，每一块建材都严丝合缝。
黑发青年把手贴在透明墙上，看着远处这对强迫症友好的一幕有些难以回神，许久，他才说：“每次见到都难以置信，这么大一座星港，只要一艘工程星槎一天就建成了。”
“复现科技，移动出装，一步一换，你值得拥有。”一个带他们参观的年轻工匠笑嘻嘻地说道，“如今，仙舟可有数一数二的基建技术。”
一座吞吐量可达千万级的星港，也只需要不到一周就建设完毕，时间成本已经被缩减到可以忽略不计。
“发展得太快了。你们敢信，我上次冬眠前，这种技术还是那些戏本子里的幻想。”有人接嘴道，“我的朱明大人啊，你们知道我醒后复工时的震惊吗，要是再晚醒几年，我怀疑我的执照都得重考了。”
“你别说，我听说上面好像真有人提议针对冬眠苏醒者的再社会化考试，要真实行了，这几批轮换冬眠的人可惨了。”
推行新政策就是最要命的事，无论对谁。
“啊，我说，岚——你最近是不是就要到轮换冬眠期了啊。”
身着军服的青年听着他们讲，忍不住用胳膊肘戳了戳身旁的黑发青年。
“还有两三年吧，我还有一年才毕业呢。”岚说，“要去冬眠也是你先去，你可比我大两岁。”
“哎，你别说——哎！”问话者一拍脑袋，刚想对此表示头疼，一人就从后面撞了上来，把岚和他撞了个趔趄。
后来的人自来熟地把脑袋卡在他俩中间，快活的声音随之传来：“我看岚你不一定吧，好不容易带了几年的学生，曜青大人哪会舍得让你去冬眠的啊！”
见到来人，岚倒惊讶了，“子清，你探家归队了，这么快?”
岚这一次也是被曜青带到巡逻舰队实习的，子清本来也有资格申请的，但他说太久没回家了，更想趁机回曜青仙舟一趟。
“「曜青」刚好经过这里，离这个星港就一个跃迁点！”子清带来个好消息，“我在家一听说这边在建驻扎星港，就猜到一定是你们，赶忙打报告跑来看你们了！”
岚惊讶：“离这么近?”
子清点头：“当然，岚，你要不回去看看?不到半时辰就能到，你都好久没回屋了，我都好几次碰见你屋里人问我你的情况了！”
朋友这么一说，岚一下心动了，他想起了家乡的红灯笼。每日戌时，结束一天劳作，家里人会聚在坝子的凉席上，母亲会给点一盏红灯笼供他读书，而家里人就在旁边唠嗑，声音太大还会被母亲掐一下。
大气循环系统会送来适当的清风，「曜青」的人造天光会在这时候慢慢熄灭，如同恒星落入地平线。
自从入学以来，他连和家里人联络的机会都寥寥无几——跨星通讯太贵了。更别说回家了，子清也是攒了好久钱，一连合并好几个小假期才能回去的，为此他连轴转了半年多。
他就别想了，他的假期取决于他老师什么时候有闲，但舟灵从来没有闲暇，连轴转是祂们的基本功。
于是，岚果断做了决定：“那我去跟老师请个假！”
现在军队正在星港休整，应该没什么要事走不开，看在他老老实实当了六七年免费劳动力的份上，老师再没人性也该同意，而曜青都同意了就没别人会拦他。
他向来是个行动派，一决定好，和一众人分别后就立马去找自己老师了。
可出人意料的是，他在作战指挥室以及训练场上都没看见人，四处问了问，结果在场的人都说一整天都没看见过舟灵大人。
这可不寻常，老师可没跟他说过祂有其他安排的。
他试图直接发信息过去，结果一个熟悉的红色感叹号就冒了出来——很好，又被拉入黑名单了。
岚真的有些好奇他是不是唯一一个反复进出舟灵黑名单的人。
但这次真不怪他。
只要是个正常曜青人，在听到火锅油碟里要放糖时都会忍不住质疑的，岚甚至怀疑了一瞬他老师也许不是曜青人——
曜青表示祂吃的油比你吃的饭都多，是你懂火锅还是我懂?
然后就把他拉黑了。
无奈下，岚把星港主要区域找了个遍，没找到，想了想，他突然想起个奇怪的地方——寻常的移动星港，因为随建随拆的属性，极其强调功能性和实用性，没用的区域一律不会建造。
所以供舰队暂时休整的星港一般情况就只有船员休息区和舰船维护供能区，最多也就加个生产区。
但他记得这个星港却在左上方修了个观星区，他老师还不知从哪里搞来了极其专业的观星设备放进去。
虽然他有点儿想不到以曜青的性格去那地方做什么，但还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去看看。
·
脚落在金属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在这人烟稀少的角落显得极其明显。如岚所想，左上方的观星区几乎没人，大部分军士可能都不知道这边修了个观星区。
推开门扉，他猛地捂住眼睛，因为房内设备投射出的等比例缩放恒星简直闪瞎人的眼睛。
他耳朵动了动，听到了从中心传来的滋滋电子声，有人在那里记录着什么，心里一下了然了。能在这种反人类环境观星的，也就只有舟灵们了。
“老师?”岚摸索着墙壁，终于在一个凹槽处拿到了防护眼镜，戴上后终于能睁开眼了。
入眼是在眼镜下显得蓝黑色的剧烈光芒，这份光芒在中心旋转，恒星喷吐的日冕直接掩盖周围乱撞的小行星，哪怕投影设备只会复现影像，岚也在这烈焰下感到灼热。
而“曜青”，他的老师正坐在暴躁的恒星旁侧，在防护眼镜下祂呈现着和恒星截然不同的红色调，那是对人物的着重强调，祂敲击着虚空中看不见的屏幕，记录着什么。
实话讲，可能是恒星的光芒给他造成了幻觉，岚只觉得这个曜青有些陌生。
“老师?”岚朝祂靠近，再次叫道。
这次有了回复，“曜青的学生，这个时间你该在休息。”
“曜青”头也不回地说道。
真的很奇怪。
岚皱起眉，把原本的来意压了下去，转而看向旁边的恒星，随口说道：“您也着迷于观星的浪漫?”
“曜青没教过你发言要动脑?”“曜青”说道，“我在计算如何分配这颗恒星产生的能量。”
这可真是属于舟灵的标准答案，也让岚确定了这绝不是他老师，曜青只会说“这颗恒星产能还不够海军挥霍三年”。
可就算这些舟灵都看不清脸，正常仙舟人也不会认错祂们的。各舟人对自家母舰的舟灵总有一种奇特的感应，更别说岚还跟在曜青后面呆了好几年。
那这位顶着“曜青”壳子的舟灵是?祂们还能互换外形?
岚在一瞬间想了许多，试探道：“大冰……老师?”
“曜青”一下转过头盯他，“干嘛?”
果然。
不太理解祂们为什么会互换外形，岚只问道：“我老师去哪了?”
顶着“曜青”壳子的玉阙说：“有急事?发飞鸢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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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祂把我拉黑了。”岚一脸无辜。
玉阙皱起了眉，时刻注意对方的岚留意到对方睁着眼似乎静止了一下，然后恢复正常道：“好了，祂把你放出来了。”
岚看向飞鸢镜，发现老师还真给他发了条信息。
［拟人化老板：?］
岚赶快回。
［高贵双穿透星箭：老师，我要请假。
拟人化老板：不批。
高贵双穿透星箭：我想回曜青，最多一天（哭）
拟人化老板：……
高贵双穿透星箭：老师对不起，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油碟里加糖其实还是可以勇于尝试的。
拟人化老板：…………
拟人化老板：你明天随丙辰小队去界沃科斯-Ⅲ号，当地的菲尼克斯学士会把一种外来变异生物转交给我们，据说是吸引那群虫子聚集的罪魁祸首。］
对，前不久刚帮菲尼克斯公国打退的虫群，也就是那场差点儿把岚送进牢的战役。而经战后调查，仙舟人发现那群虫子是脱离了原本进军路线跑到这边来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吸引它们来到这个星域。
现在查出来了，是躲在公国所在星球上的一种外来生物引来的。
岚自然知道此事的重要程度，别管为什么非要他去一趟，总之很多场合都需要舟灵露个面，就像外卖盒子里必定要放一个连饭都戳不开的勺子。他只是代替曜青出面，表示舟灵已到场见证而已。
那他多半不能回家了，岚心里不免低落。
［拟人化老板：你随小队可以出去一周，出行费报我账上。转交任务两天结束，由小队专员护送，你转交之时露个面就行。］
曜青又补充了一条，岚一眼看出对方开的后门：相当于公费出差一周，干两天活儿，剩下五天不就是带薪休假?
他心情瞬间转晴，但转念一想，他六七年全年无休才等来了这五天带薪休假，一下又冷静了——这是他应得的。
［高贵双穿透星箭：老师您就是全仙舟最棒的那条！］
发完信息，然后他就火速关掉飞鸢镜，不给曜青回复的机会。
“搞定啦。”玉阙的声音悠悠传来。
“老师同意我放假啦。”岚心情还是不错地回答。
“祂是真的惯你。”玉阙揶揄一句，便又继续自己的计算。
达成目的，但岚没立刻离开，他观察了埋头计算的玉阙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道：“玉阙大人，你为什么在‘曜青’的身体里?”
“这就是我的身体啊。”玉阙语气平平。
岚：“?”
大概感到了他的疑惑，玉阙撇了一眼儿他，耐心解释了下：“八条仙舟共为一体，我们共为一身，我就是‘我们’。”
这解释还不如不解释，岚听得似懂非懂，“也就是说，‘曜青’和‘玉阙’、‘罗浮’还有其他舟灵，其实都是一个人?”
“这理解太粗浅了，不过也够了。”玉阙沉吟了会儿说，“对你们来说，似乎很难理解，我们既是个体，又是总和，更是超越总和的一体。总之，你知道我们能随时交换意识就可以了，虽然这么描述并不准确。”
也正是遇见太多人误解或根本不理解，玉阙祂们也不再刻意提这一点了。
岚说：“那老师祂正在……?”
玉阙回答：“在将宛，有人闹事，闹得有点儿大，把祂都叫回去了。”
岚愣了一下，“学校应该没事吧?”
玉阙倒心大：“你看网上，什么时候炸了就有事。”
这可不好笑，岚有点担心以曜青的性子会在网上炸之前先把学校炸了，他可都不想因学校爆炸而延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