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城接待室。
曜青一指把案件档案拨开，难得的，祂有些头疼，也有点儿无语。这就像是你家猫抓老鼠结果撞到了玻璃板上往后一倒踩到猫毛一骨碌摔了个骨折，结果是你还要花个上万块给这大爷做个手术。
是有些想打人，结果又怕医药费翻倍的哈。
可这事怎么就这么荒谬?
前不久，出去探测的科研船发现了一个存在文明的星球，经评估这个星球上有仙舟所需矿物。
于是，仙舟方正要去调查该文明的科技水平以确定对外方针，结果刚接触不久就很不幸地遇上了虫群来犯。
虫群，「繁育」星神塔伊兹育罗斯的子嗣，如其命途所示，生孩子能力极强，在其星神已陨几百个琥珀纪的今天，不断增殖的虫群依旧是寰宇的一大灾害。
那个星球正处于苍城仙舟的必经之路上，况且，他们也不可能放一颗产出不错的矿星沦为蠹虫的口粮。
打肯定要打。借此虫灾，仙舟亦迅速拉近与新文明的关系。
而在战争愈演愈烈之时，该文明提出想要转移部分老弱伤残到附近仙舟上避难，仙舟同意了。
这个任务并不困难，于是曜青丢给了被祂带上战场实战锻炼的岚。
岚那时正好负责仙舟与交战区的物资护送，他只需要在带领舰队回仙舟时顺带把那些人捎回去就可以了。
但曜青根本没想到，就这么个顺手的事，还能给祂出意外——
不知道该说岚是好运还是霉运，他带着舰队走着在早就清理干净的航道上，居然还能撞上太空黏菌，并被误导到它的巢穴里去。不仅让被护送的那群老弱病残受惊，还险些让舰队里本要送回仙舟维修的武器受损。
当然，如果仅是这样，这自然够不着上法庭。太空之中变数极大，即便是探明的路线也有遇到不知从哪里来的突脸怪物的风险。再说岚他反应极快，让这次意外有惊无险地度过了，你还能夸他一句指挥有方呢。
问题是在于，在岚完成护送任务后，有人直接举报他为了逞风头，故意脱离安全航线冲向太空黏菌，发现自己预判失误要玩脱了才悬崖勒马拉回来的。
举报者还拿出了当时星槎上的录像视频，视频里，有人背过身和岚激烈争执，听声音就能发现他是在拼命阻止岚的做出某种行为。而岚对此却一言不发只皱眉看着星图，视频里能够清晰地看见驾驶航线的改变。
最后岚似乎忍不了了，直接让部下把阻止者请出了舱室，其中动作还带着些许暴力。
而事后调查黑匣子也能明显发现，星槎是主动偏离既定航线，驶向未探明区域。
如果举报者说的真的，那就不是简单的运气差和被敌方误导偏航能解释的了。岚立刻被告上了法庭，曜青在前线接到了虚陵给祂传的信息，也迅速赶了回来。
首先一点是，曜青绝对不信岚为了逞英雄之类的幼稚行为主动冲向未探明区域的，这个小孩儿小时候就冷静地像块冰，被死亡威胁着都还能迅速思考如何提高获救率，战场实战时祂让他狂一点儿，人都敢给祂翻个白眼儿然后稳扎稳打。
这让曜青信这样的人会在这种地方逞英雄?
还不如信祂的武器折损率降低五十个百分点。几乎每周换一次武器的曜青是这么对虚陵说的。
“但很可惜，现在的已知证据都对你的学生不利。”虚陵遗憾地说，“而且你知道，正因是你的学生，法庭高度重视，甚至有想上报到最高法院裁定。”
曜青啐道：“……那群狗东西，是单纯瞧不惯他没有姓氏。”
虚陵无情地说：“你得拿出证据。”
“好好好，我的大审判机器——”曜青撇嘴。
祂当然可以什么证据都不拿，直接把自己学生捞回来，毕竟其实一句“存在价值大于入狱亏损”就能说服罗浮给祂开后门，虚陵也只能干看着。
但这对岚来说肯定不行。如果没有第一时间给岚撇干净，那这一次控告会成为他一生的黑点，就算之后查出来他是无辜的，很多人还是会拿舟灵的大手来诋毁一切。
曜青都能想象祂直接把人捞出来后那些东西会怎么阴阳怪气了。
不过，祂转过身，望向窗外说：“要证据，这还不简单，玉阙的记忆灯技术也终于能派上用场了啊。虚陵——”
虚陵：“走往生司要一周流程。”
曜青：“……”
那祂不走往生司不就行了?
视频可以任意剪辑，文字可以断章取义，黑匣子只记录完整的航行数据和部分航行信息，但「记忆」永远是最公正最完全的。
曜青也懒得打开聊天群了，直接连接玉阙的意识，然后把来龙去脉打包同步给对方，说道：「把岚在星槎上的记忆给我，我知道你肯定留了后门随时可以偷看的。」
玉阙很快回复：「请不要说得我很爱冒犯仙舟人隐私好吧。」
曜青：「这是重点?记忆给我。」
玉阙：「打包给你了，但容我提醒你一句，往生司对外宣传的是一般情况下，只观测离舟军士的生命状态以保证安全……」
曜青：「说重点。」
罗浮：「你拿记忆当证据，需要向往生司打报告。」
曜青：「后面会补的。罗浮你在玉阙那儿?」
罗浮：「正好在跟玉阙讨论新的路线预测模型。」
曜青心想，那怪不得玉阙怎么这么磨磨唧唧了，罗浮这个被形主义腌入味儿的家伙盯着呢。
罗浮：「?我听得到你在骂我」
曜青立马把线掐了。
不过确实，毕竟是从后门调出来的「记忆」，摆到台面是有点儿不干净。
——罗浮要是知道祂根本没想起要打报告这事儿，估计会骂死祂。
·
虽然手段没这么光明，但证据还是完整有力的。在法庭上，曜青出现后直接放出了岚护送任务的始末。
他是主动偏离航线的没错，但原因是在之前他们收到了求救讯息，一名苍城人发出来的求救信号，信号来源正是现已查明的太空黏菌巢穴。
该苍城人是一名“上造”，按照法律规定，没有红色紧急任务的军队必须立刻驰援。
但岚当时判断该讯号传出方向属于未探明区域，正常仙舟人不会在战争时期进入此星域，并且讯号传出的信息十分诡异——对方一直在重复自己的身份和地理坐标，说话间有着隐约的噪音，在岚询问对方情况如何、需要什么帮助时，对方也只重复回答：
“我们人都还好，但星槎没有燃料，无法回家，我们需要有人过来帮忙，让我们回家。”
“快来人吧，让我们回家。”
“我想让我们回家。”
岚当机立断，判断是不明生物的诱饵，号令舰队不要听信信息，就此离开。
但舰队里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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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不乐意了，因为此人听出，该上造是他朋友的声音，而他朋友刚好和他失散了。
这个人也是上造，是战争物资的供应商，以船上护送的老弱和物资提供警告岚依照军法前去营救。
岚和一众部下劝说无果后，便朝该方向谨慎靠近。
结果正如岚所想，那道讯息是太空黏菌操控了死去的上造身体，模拟声线用残留的星槎求救系统发出的信息。
在发觉落入陷阱后，供应商吓得屁滚尿流，让岚赶紧原路离开，但晚了。
岚的部下勘察着四周情况，告诉岚星域里还有虫群在暗中埋伏，原路返回很有会遭到虫群围堵，他们就只能另寻他路。
虫群和太空黏菌蔓延的速度都太快，而他们只是护卫舰队，武器弹药并不充足，不能和它们周旋太久。于是岚迅速判断局势，改变策略，找到黏菌巢穴的薄弱点，冲向此处的瞬间启动跃迁引擎，用引擎的火冲开一个洞口跃迁至安全位置。
至于视频里，就只是那供应商以为岚要带着他们去送死跑来咒骂他，要求他原路返回罢了。
“如果仅仅到此处，那还真是一起优秀的风险应对案例，不是吗?”曜青看着播放的记忆碎片里，岚忍无可忍叫人把供应商“请”出驾驶室的画面，冷笑道。
“只是我不明白，什么叫‘我可是物资的供应商，我朋友可是上造，那帮化外民比得上我们，要是不救人法庭上见吧’?我记着苍城祂也不缺一个上造或者物资供应商吧。况且，我看「记忆」里，岚不是照做了吗？怎么还能上这法庭?”
“老师……”
岚抬起头看向祂，声音还没传出来就被曜青瞪了回去。
法庭上座，庭长在舟灵的逼问和注视下汗如雨下，擦湿了不知道多少条手帕。
终于，在法庭上的手帕快要紧急补货时，庭长宣布岚无罪释放，并以“干扰军务罪”起诉举报人，苍城的军事物资供应商。
·
“罪名还得加。战争期间那条航道及周边星域早就禁止通行了，这东西的朋友是怎么溜到太空黏菌那儿去的?这货又为什么那么笃定是他朋友在求救，并竭力要求去援救?啧。”
庭审结束，曜青带着岚走出法院，跟掐着时间来询问情况的苍城打着电话，“苍城你就别惦记你那小金库了，好好查查这些玩意儿吧！蚁多咬死象啊。”
那头的苍城唏嘘：“净水难摸鱼呀。不过既然都惹到你头上了，那我还是管管吧。”
曜青就知道这舟的烂性子，啧道：“你更是养蛊大师。”
苍城：“哎呀，有你这样说同僚的？你家小朋友最后不是没事吗。”
那是因为虚陵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同意玉阙给祂开后门提前拿到了记忆灯记录，要是去走那臃肿的流程，岚再怎么都得在狱里呆几天才能出来。
这委屈祂可不乐意受。
不过曜青向来跟苍城不太对付，便没跟祂多争什么，直接断了飞鸢。
而没了飞鸢的声音，周围就安静得有些可怕了。
曜青在前面走着，抱着胸，头也不回，等回到了休息室，关上了门，祂也等来了身后的声音。
“老师……抱歉。”
这犟种总算知道了心虚两字怎么写，语气也知道弱气了一回了哈。
曜青心里想着，转过身板着脸道：“现在跟我抱歉有什么用?让过去的你来这儿给自己磕一个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