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还早,你再睡会儿吧。”
沈旭白穿上鞋,打开门去厕所。
回来瞧见杨淮已经穿好衣服了,他惊讶了下,问:“怎么起这么早?外面天还没亮透,去工地还早吧?工地这会儿也没人呀。”
杨淮走到洗脸盆前,从水缸里舀了勺冷水,边洗脸先回答:“昨天带回来的资料还没整理完,这事儿急,得紧着时间尽快弄完。”
专业的东西沈旭白不懂,他也不费那个心。
他把昨天晚上剩下的饭菜热了热,匆匆吃完,就掰着手指头看着外面的天色,眼巴巴地盼着外面的天亮的快点。
杨淮吃完饭收拾了桌子,出屋门准备去隔壁继续看昨天的资料的时候,问了一句:“你怎么了?”
沈旭白哀叹道:“好想天快点亮啊,好想去卖东西。”
“你可以去早市。”
沈旭白倏地就站了起来,拍手道:“对呀,早市,我怎么把早市给忘了。”
他掀开门帘,跑出去打开院门,骑着三轮车就往外面走。
杨淮追出大门叫他:“你带零钱了吗?”
沈旭白哎呦一声,停了三轮车,跳下来就往家里跑。
从抽屉里拿上装钱的背包,赶紧又往外走。
经过杨淮的时候,沈旭白停了停,抬头问道:“你再想想我还有什么疏漏掉的?”
“算盘拿了吗?”
沈旭白又哎呦一声往回跑,跑回去以后才想起来,他们根本就没有算盘。
沈旭白找了个杨淮用过的废本子和一支铅笔,出去冲杨淮扬了扬手里的东西,说:“我用这个就行。”
“嗯,早点回来。”
目送沈旭白离开,杨淮才进了屋,继续看他的资料。
杨淮其实不太愿意让沈旭白一个人去卖东西,沈旭白胆子小,卖东西什么人都能遇到,他怕他没跟着,沈旭白再受了欺负。
可是他手里的工作又很重要,根本就抽不出时间陪着沈旭白去卖东西。
早市就跟县医院隔着两条巷子,离他住的地方不远。
骑快一点,十分钟不用就到了。
沈旭白到的时候,门口的好位置都已经有人了,他只能往后头骑。
一边骑一边看,瞧见大家摆的都是各种的菜和鸡鸭鱼这些食品,他心里又兴奋了起来。
找了个空位,沈旭白把三轮车停下,下车揭开袜子上面盖着的床单,站在三轮车旁边等着顾客上门。
上一世沈旭白虽然没有做成生意,但是见到过别人做生意,听过各种各样的吆喝,他也知道应该吆喝,但是他张不开嘴。
昨天想的可好了,在他想象中,自己就跟站在舞台上的演员一样,守着三轮车大声吆喝‘卖袜子’,然后人群蜂拥而至,把他围个水泄不通,争着抢着买他的袜子。
跟想象一对比,现实被衬托的很残酷。
他一直站了两个小时,都没有一个人过来问。
他看到好多摊子都已经开始收摊了。
新进来早市的人大多也都聚在早市入口那里,过来后面的人很少。
沈旭白眼巴巴地看着走进早市的人,心里默念着希望对方走过来看看他的货。
“你这袜子是卖的?”
一个收摊准备回家的大爷路过沈旭白的时候,瞧见了一三轮车的袜子,问了一句。
“啊,是,我这些袜子都是卖的。”
大爷拿起一捆丝袜,问道:“你这也不吆喝也不挂牌子的……这袜子怎么卖?”
沈旭白赶紧说道:“一块四一双。”
这棉纶丝袜他去供销社打听了,供销社卖一块四毛五,他比供销社便宜五分钱。
大爷把袜子放下了,说:“有点贵,我老伴喜欢穿这个,你要便宜点,我多买几双。”
沈旭白看着大爷拿在手里的那一捆袜子,犹豫了一下,说道:“这样吧,这一把是十双,您给十三块钱。”
核算下来一块三一双,属实不算贵。一双袜子比供销社的要便宜一毛五,这个价已经很低了。
现在去供销社买东西,还要票,还有限制。
市里倒是有跟供销社一样的百货商扬,不要票,但是卖价普遍比供销社的要贵。
他们县城里面没有百货商扬,也没有摆摊卖这些的小贩,沈旭白是头一个。
“那我拿一双。”
大爷说着就要掏钱。
沈旭白一哽,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赶紧伸手拦着:“别别别,大爷,您要一把我能给您这个价,一双袜子一块四不搞价。我这本身就是小本买卖,就赚个路费,您这么搞,我没法卖。”
大爷已经把毛票掏出来了,背过身子数钱:“净瞎说,你瞧你这么多袜子,这卖完得几百块钱了吧,你还小本买卖。”
沈旭白心里憋了口气,有些难受。
他是真心诚意的做买卖,要的价格比供销社还便宜,怎么就遇到这种人了。
他心里是说不出的委屈。
沈旭白一把抢过了大爷手里的袜子,声音很大地说:“大爷,我袜子不卖您了,这个价我没法卖。从这儿坐车一个来回就得几十块钱,我卖多少双袜子才能赚回来回的火车票钱。”
沈旭白声音一大,就把别人的视线吸引过来了。
不少人都伸长耳朵凑过来,想瞧瞧是怎么回事。
“哎呀哎呀,小伙子咋这么不经逗,我就是开个玩笑,给你,十三就十三。”
大爷把手里的毛票放回去,抽出大团圆和三张一块的往三轮车上一扔,扔下钱自己拿了一捆丝袜走了。
他这波操作把沈旭白看愣了,周围围观的群众也都在劝。
“哎呀小伙子,你新来的吧?第一回做买卖?”
“别跟老李计较,他就那样人,爱搞个价。”
沈旭白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那大爷把钱放下他就不生气了,他就是没遇到过这种人,以为大爷是来他这不讲理占便宜来了。
沈旭白呼了口气,把钱收进包里。
“你这毛巾袜怎么卖呀?”
“两块一双。”
厚毛巾袜很保暖,供销社卖价两块一,沈旭白一双比供销社便宜一毛钱。
“拿十双便宜多少?”
沈旭白抿了抿唇。
“给老李都便宜了,给我也便宜便宜,我也不多要,我拿十双也给我便宜一块钱。”
纯棉毛巾袜进货的时候一百五一包,一块五一双。
十双卖十九块钱,毛利四块钱。
沈旭白怕自己答应的太快,这人会跟刚才的老头一样又给自己压价。
他做出为难的样子,瞧着像是很纠结便宜一块钱卖还是不卖。
“哎呀,这有啥,瞧你愁的,能卖,卖吧,我们也买,薄利多销,我们出去给你打广告去,多给你宣传宣传,亏不了。”
“就是,这线袜多少钱呀?一捆多少钱?”
沈旭白咬咬牙,答应道:“行吧,成捆拿,每捆便宜一块。这线袜七毛钱一双,六块钱十双。”
“诶呦,小伙子会做生意,给我拿十双。”
“我也要,给我拿二十双毛巾袜。”
“我要十双毛巾袜。”
“棉纶袜怎么卖?我也拿十双。”
沈旭白他们县里的家庭普遍都是多子女,很多父母膝下都有六七个子女,像沈旭白这种家里就生了他一个的很少。
生一个的大多就是像杨淮家那样,家里没女人,实在是生不出来。
沈旭白手忙脚乱地收钱,货也不用他拿。
这些人把钱往沈旭白手里一塞,自己挑选,挑好以后举起来给沈旭白看一眼就走。
“诶,我得回去跟我姐妹打电话,这袜子质量可比供销社卖的好,还这么便宜。”
“小伙子,明天还来吗?”
“你就固定到这儿了吧?下午在不在?”
“还来,今下午也在。”
“那你可得等着我啊,我叫我老姐妹过来。”
“你这儿有红袜子吗?我闺女下个月结婚,要用红袜子。”
“有有有,红袜子红手绢都有。”
“有带着喜字的手绢吗?”
“有。”
沈旭白去进货的时候,很多手绢上都印着喜字,他还想着不好卖来着,想要换成普通的,结果人家不给换。
他昨晚上往三轮车上装货的时候,觉得手绢应该不好卖,就没往上放,没想到这才摆摊第一天,还真有人找。
“您下午过来,我下午出摊的时候带上来。”
“行,那可说好了啊,我下午四点过来,你可千万要等着。”
原本八点就几乎没什么人的早市,要因为沈旭白,硬生生的把人给留住了。
不少买了袜子的人回去,叫上左邻右舍又来了。
袜子这种日常消耗的生活必需品,那是家家户户都需要的。
供销社卖的贵,还要票,好些人有钱,但是没有票,家里的袜子穿破了补了又补,实在补不了了漏几根脚趾还要接着穿。
沈旭白算是填补了这里的空白,好些人瞧见大家都是一捆一捆的买,唯恐他卖完了以后买不上,赶紧回家拿钱多买一些囤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