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府监为讨其欢心,又不敢过分奢靡,便命造办处,用同一批上好紫檀料,制了一批形制相同、只以细微纹饰区分的针线盒,分赐给几位得宠的贵人及贴身伺候的体面人。
太妃那只,盒底阴刻了一朵小小的缠枝莲,那是她的徽记。”
缠枝莲!李鸣心中猛地一跳!苏清瑶那半块玉佩断裂处的凹槽,正是一朵精巧的缠枝莲纹!
玉佩的另一半,就在那盒底!这绝非巧合!
“那经手的老宦官…”
“姓魏,名忠。”老秦吐出这个名字,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
“当年在内府监造办处,专司库房器物登记造册,是个极谨小慎微、也极精明的人。
苏家事发后不久,他便‘告老’出了宫,说是回原籍养老。”
“告老?”李鸣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词的异常。
宦官无家无室,所谓“告老”,大多是放出去等死。
“对,告老。”老秦眼中闪过一丝冷嘲,“但蹊跷的是,他并未回乡。
有人曾在京城南郊的‘慈云庵’附近,见过一个形貌与他相似的老者。
那慈云庵,是宫里犯了错或年老体衰的宫女嬷嬷们,常被安置的去处,香火钱由内府监拨给。”
李鸣的心沉了下去。
魏忠告老却滞留京城,还出现在专门安置宫里人的慈云庵附近?
这绝非巧合!这老宦官,很可能就是当年经手针线盒、甚至可能知道某些内情的关键人物!
他所谓的“告老”,更像是被严密监控下的软禁!
“慈云庵…”李鸣低声咀嚼着这个名字,眼中寒光闪烁,“老丈可知那魏忠具体落脚何处?或者,慈云庵中,可有能接触到他的人?”
老秦没有直接回答,他从案几下的暗格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用素色粗布包裹着的物件。
解开布包,里面是一个巴掌大小、颜色暗淡的乌木小盒,样式古朴,没有任何纹饰。
“打开看看。”老秦示意。
李鸣疑惑地拿起乌木盒,入手沉重。
盒盖与盒身结合处严丝合缝,几乎看不到缝隙。
他尝试着上下左右推动、按压,纹丝不动。
他仔细观察盒盖边缘,又用手指肚细细摩挲盒身各个面,感受着木质纹理的细微走向和可能的机关。
“这…”李鸣皱眉,这盒子浑然一体,似乎根本没有开启的机关。
老秦眼中闪过一丝赞许:“李大人好眼力。
此盒名‘无痕’,是前朝一位机关巧匠所制,专为存放绝密之物。
开启之法,不在机括,而在‘痕’。”
“痕?”李鸣若有所思,将盒子举到眼前,对着窗外透进来的天光,仔细审视盒身表面。
乌木本就颜色深暗,加之岁月侵蚀,表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包浆,几乎看不出任何异样。
他屏住呼吸,指尖凝聚起全部的感知力,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在盒身每一寸表面极其缓慢、极其轻柔地滑动、按压。
时间一点点流逝。屋内静得只剩下两人轻微的呼吸声。
李鸣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手臂伤口的隐痛被高度集中的精神完全压制。
他的世界,只剩下指尖下这片乌木的方寸之地。
忽然!当他的指尖划过盒盖靠近右下角一个极其不起眼的位置时,一种极其细微、几乎无法察觉的滞涩感传来!
不是凹陷,也不是凸起,更像是…木纹走向中一个极其微小的、人为造成的“结节”!
李鸣精神一振!
他立刻将指尖稳稳地定在那个“结节”上,不再滑动,而是开始施加极其轻微、如同羽毛拂过般的力量,尝试着向不同方向按压、旋转。
“嗒!”
一声轻微到几不可闻的机括弹动声响起!
乌木盒盖靠近那个“结节”的一侧边缘,极其隐秘地弹起了一条比头发丝还细的缝隙!
成了!李鸣心中暗喝一声,立刻用指甲小心地插入那条缝隙,轻轻一撬。盒盖应声而开。
盒内空空如也,只铺着一层褪了色的深蓝色绒布。
绒布上,静静躺着一枚小小的、已经氧化发黑的银质耳坠。
耳坠的样式极其普通,就是最简单的丁香花苞形状,毫不起眼。
李鸣疑惑地看向老秦。
老秦的目光落在那枚耳坠上,眼神变得异常复杂,有追忆,有痛惜,还有一丝冰冷的恨意。
“这枚耳坠的主人,”他的声音低沉得如同叹息,“叫翠娥。曾是端静太妃身边,最贴心的梳头宫女。
也是当年…唯一一个在苏家事发前夜,被太妃匆匆放出宫,侥幸逃过一劫的知情人。”
李鸣的心猛地一沉!又一个关键人物!
“她在哪?”李鸣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
老秦的眼神黯淡下去,摇了摇头:“死了。苏家事发后不到三个月,她藏在京郊一个远房表亲家里,还是被找到了。
一场‘意外’的火灾,烧死了她和她那可怜的表亲一家五口。”他拿起那枚小小的银耳坠,指尖微微颤抖。
“这枚耳坠,是她当年出宫时,太妃亲手摘下给她,让她留着做个念想,也…也或许是个信物。
她怕自己保不住,便偷偷交给她那个在慈云庵带发修行的亲姐姐保管。
她姐姐,叫静慧师太。”
老秦将耳坠重新放回乌木盒,推到李鸣面前:“静慧师太,如今还在慈云庵。
翠娥死前,一定跟她姐姐说过什么!这枚耳坠,是信物,也是敲门砖。
找到静慧师太,或许…就能撬开当年真相的第一道缝!”
线索!关键的人证线索!李鸣看着那枚小小的银耳坠,仿佛看到了十几年前那场滔天血案中,一个卑微宫女绝望而模糊的身影。
他郑重地收起乌木盒:“多谢老丈!”
“李大人,”老秦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此去慈云庵,务必万分小心。
那里…水很深。盯着魏忠的眼睛,也一定盯着静慧师太。
这枚耳坠,便是催命符。如何避开耳目,如何取信于那位师太,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