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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作者:来包辣条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他直视着李鸣眼中翻涌的惊涛骇浪,一字一句,重若千钧:


    “李鸣,我助你,非为利,乃为血仇!扳倒胡惟庸,还苏沈两家清白,救我姑母出那活死人墓!这,才是我所求!你我,此刻起,便是在这刀山火海、万丈深渊之畔,同行的盟友!”


    烛光猛地一晃,似乎被这沉重的话语压低了光芒。


    沈千山的身影在昏暗中显得异常高大而孤绝。他从怀中取出一枚非金非木、刻着复杂云纹的令牌,轻轻放在李鸣的案头,压在那份弹劾周廷玉的奏章草稿之上:


    “持此令,到城南‘云锦记’绸缎庄,找一个叫‘老秦’的管事。


    他能帮你接触到内府监的人,查清那紫檀针线盒和老宦官的线索。


    宫中之事,他自有门路。”


    沈千山说完,不再停留,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拉开房门,身影迅速融入门外的黑暗之中,消失不见。


    小屋内,只剩下李鸣一人,面对着案头那枚冰冷的令牌,和那跳跃不定的烛火。


    窗外,更深露重。


    京城的黑夜,仿佛一张无形巨口,吞噬着所有的声息。


    李鸣缓缓坐下,手指抚过那枚带着沈千山体温的令牌,上面繁复的云纹如同活物般缠绕。


    苏清瑶苍白倔强的脸,慧明禅师洞悉世事的深邃目光,萧破虏塞给他令牌时粗粝的手掌……无数画面在眼前交织。


    血仇的脉络终于清晰,却沉重得让人窒息。


    扳倒胡惟庸,查清苏家旧案,解救冷宫中的端静太妃……这每一步,都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他拿起桌上那份弹劾周廷玉的奏章草稿,眼神陡然变得无比锐利,如同淬火的精钢。


    扳倒胡惟庸?那就从斩断他在工部最粗壮的那条臂膀——周廷玉开始!这份奏章,就是第一刀!


    他重新铺开一张雪白的奏事笺,提笔蘸墨。


    这一次,落笔如刀,力透纸背。每一个字,都凝聚着王有德的供词、采石场铁一般的证据、还有今日校场上那洞穿木靶、楔入土墙的雷霆一箭所展现之力!


    他要让这奏章,成为钉死周廷玉的棺木上第一颗铁钉!


    手臂的伤口在用力书写时传来阵阵刺痛,李鸣却恍若未觉。


    那痛楚反而像是一剂清醒药,让他头脑中的思路更加清晰、冰冷。


    写完最后一个力透纸背的“劾”字,他搁下笔,吹干墨迹,将奏章仔细封好。


    做完这一切,他并未休息。目光再次落在那枚云纹令牌上。内府监…老宦官…紫檀针线盒…这是揭开玉佩之谜、串联苏家旧案的关键钥匙。


    他吹熄了油灯,屋内瞬间被浓稠的黑暗吞没。


    李鸣隐在窗后的阴影里,如同最耐心的猎手,目光穿透黑暗,投向院墙之外那片沉寂的、却危机四伏的京城夜色。


    沈千山的出现,如同一道撕裂黑暗的闪电,照亮了前路,却也让他看清了脚下深渊的深度。盟友?他咀嚼着这个词。


    沈千山的血仇是真的,但一个能将锦绣商会经营至如此地步的巨贾,其城府和手段,岂会简单?与虎谋皮,更要步步为营。


    黑暗中,李鸣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那半块冰冷温润的玉佩轮廓。


    苏清瑶在大相国寺静心院中,此刻是否安眠?她的身世,竟与深宫冷苑中那位被遗忘的贵人和滔天血案紧密相连。


    前路,杀机四伏,步步惊心。


    但他眼中,那团在北疆朔风中点燃、在工部刁难下淬炼、在生死追杀中燃烧的不屈火焰,非但没有熄灭,反而在知晓这如山重压后,燃烧得更加炽烈、更加冰冷!


    天边,终于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鱼肚白。


    漫长而凶险的一夜即将过去,但李鸣知道,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酝酿。


    他深吸一口黎明前最清冽也最寒冷的空气,将那枚云纹令牌紧紧攥在手心。


    工部虞衡司匠作坊巨大的风箱在角落喘息,铁锤砸在烧红的铁料上,迸溅出刺眼的火星。


    叮当声、吆喝声、粗重的喘息声混杂成一片混沌而充满蛮力的背景音浪。


    李鸣就蹲在这片喧嚣的边缘,一方临时支起的简陋木案旁。


    案上铺着张磨得发毛的牛皮,上面散乱地摆放着几件不起眼的东西:


    几根长短不一、粗细不同的黄铜条,几片打磨光滑的硬木片。


    几枚大小各异的青铜齿轮胚料,还有一把锉刀、一支划线用的尖锥、一个简陋的木质直角尺,以及一小块珍贵的、用来做基准平面的黑色玄武岩平板。


    他的全部心神都凝聚在手中那件半成品上,一个结构极其精巧、由多层黄铜片叠合而成的卡具雏形。


    汗水顺着他的额角滑下,在下颌汇聚成滴,砸落在滚烫的铜件上,发出“滋”的一声轻响,瞬间化作白烟。


    手臂的伤口在持续的专注和用力下,传来阵阵闷痛,他眉头微蹙,却连抬手擦汗的间隙都没有。


    “头儿!歇口气喝口水吧!这鬼天气,炉子边烤着,人都快成干了!”


    一个粗豪的声音在李鸣身边响起,带着浓重的北地口音。


    李鸣微微抬眼。


    说话的是个三十来岁的汉子,叫王铁头,身高体壮,敞着怀露出古铜色的胸膛和虬结的肌肉,脸上沾着煤灰,正用破布扇着风,递过来一个粗糙的陶碗,里面是浑浊的凉茶。


    他是匠作坊里少数几个对李鸣这个“郎中大人”没那么多弯弯绕绕、肯实打实喊一声“头儿”的匠户。


    李鸣在北疆神机院时,王铁头就是他手下的得力匠兵。


    “谢了,铁头。”李鸣接过碗,咕咚灌了一大口,微苦的凉意顺着喉咙滑下,稍稍缓解了喉头的干渴和手臂的灼痛。


    他目光扫过王铁头身边几个同样汗流浃背、眼神里带着疲惫却也有关切的匠户。


    这些都是跟着他从北疆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老兄弟,被萧破虏特意安排进工部,名义上是“借调”,实则是保护。


    “这点活儿,比起北疆给萧大将军修‘破城锥’那会儿,算个鸟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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