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连我这个朝廷命官都敢动,你觉得你一个没了利用价值的小卒子,会是什么下场?”
李鸣的话如同冰冷的毒蛇,钻进王有德的耳朵,“灭口!只有死人,才不会开口!”
王有德如遭雷击,瘫软在地,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想活命吗?”李鸣抛出诱饵,声音带着一丝蛊惑,“想活命,就把你知道的,全都说出来!谁指使你干的?采买的猫腻,银钱的流向,还有…
今天堤上,谁给你通风报信,让你知道我去查你了?
说出来,我可以考虑在赵尚书和刑部面前,替你求情,保你一条狗命!”
求生的欲望压倒了一切!
王有德如同抓住救命稻草,涕泪横流,竹筒倒豆子般将他知道的一切都说了出来:
采买如何与石场勾结吃回扣,虚报的银钱如何分成,大部分流向了工部左侍郎周廷玉的心腹管家…
甚至,他今天能提前知道李鸣去查堤,是因为一个在河堤上当监工的小头目“刘三疤”给他递了消息!
“周廷玉…果然是这条线上的大鱼!”李鸣心中冷笑。
他记下所有名字和细节,最后冷冷道:“记住你说的话!若敢有半句虚言…你知道后果!”
离开刑部大牢,夜色已深。
李鸣没有停留,又马不停蹄地赶往京兆府衙。他直接亮出官身和萧破虏令牌,报官!
“京兆尹大人在上!”李鸣的声音带着愤怒和后怕。
“下官工部虞衡司郎中李鸣,今日于城南柳条巷遭不明身份歹徒刺杀!幸得护卫拼死相搏(他隐去了苏清瑶和具体搏杀过程),毙敌二人!
歹徒尸体尚在巷中!凶器淬毒,手段狠辣!
此乃光天化日之下,谋害朝廷命官!请大人即刻派仵作、捕快前往勘验,捉拿凶徒,还京城一个朗朗乾坤!”
京兆尹被这突如其来的刺杀案惊得睡意全无!
工部郎中遇刺!这可是惊天大案!尤其涉及到最近风头正劲的朔风堡功臣李鸣!
他不敢怠慢,立刻点齐人手,亲自带着李鸣赶往柳条巷。
巷子里,两具尸体早已冰凉。捕快和仵作仔细勘验。
“大人!确是中毒弩箭和淬毒短刀!一击毙命,是训练有素的杀手!”捕头脸色凝重地汇报。
“查!给本官彻查!封锁现场,搜索凶器来源!
全城搜捕可疑人员!”京兆尹脸色铁青地下令。
李鸣“心有余悸”地配合着问询,心中却一片冰冷。
他知道,靠京兆府很难直接查到胡惟庸头上,但这案子闹得越大越好!
越大,越能让幕后之人投鼠忌器!越能给他争取时间!
当李鸣拖着疲惫却精神亢奋的身躯回到工部小院时,已是后半夜。
小院静悄悄的,但他知道,暗处的眼睛一定还在盯着。
他仔细检查了门窗,确认无人潜入。
坐在冰冷的房间里,手臂的伤口隐隐作痛,他却毫无睡意。
案头,是王有德的口供,是通惠河堤的罪证,是脑海中关于内府监和老宦官的线索。
“周廷玉…第一个就拿你开刀!”李鸣眼中寒光闪烁。他铺开纸笔,开始起草弹劾周廷玉纵容下属、贪墨河工巨款的奏章。
每一个字,都基于详实的测量数据(夯土深度不足的实测记录、条石尺寸公差的对比图、灰浆配比的核算结果)和人证(王有德、采石场老板、工头的供词)。
他要让这份奏章,如同一柄由“法度”铸就的重锤,狠狠砸向工部的腐败!
同时,他心中另一个计划也在成型。
内府监…必须尽快接触!那个紫檀针线盒的来源,那个神秘的老宦官,是解开玉佩之谜的关键!
或许…可以借着工部与内府监在河工物料采买上的“合作”名义?
夜色深沉,京城在表面的平静下暗流汹涌。
李鸣的笔在纸上沙沙作响,如同匠人打磨利器的声音。
苏清瑶的玉佩如同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正在迅速扩散,一场更大的风暴,已在酝酿之中。
翌日,工部虞衡司的院子,这空气里永远飘着一股铁锈、木屑和劣质桐油混合的沉闷气味。
阳光费力地挤过高墙,在青砖地上投下几块苍白的光斑,驱不散那沉甸甸的阴郁。
院子一角,李鸣蹲在地上,眉头拧成一个疙瘩,手指肚在冰冷的青铜弩机部件上细细摸索。
那是一个八牛弩的核心机括部件——钩心牙。
原本铸造粗糙的齿牙边缘,在他用随身携带的、磨得异常锋利的精钢小锉刀一下下精修下,变得光滑、规整,咬合时的滞涩感一点点消失。
汗水顺着他的鬓角滑落,混着沾上的铜锈和油泥,留下几道污痕。
手臂的伤口在衣料下隐隐作痛,每一次用力牵扯都像有根针在刺。
“呵,李大人真是勤勉啊!这都下值了,还跟这些铁疙瘩较劲呢?”
一个油滑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从背后传来。
李鸣没回头,听声音就知道是虞衡司主事孙德海。
他慢条斯理地放下锉刀,拿起旁边一块沾了油的软布,仔细擦拭着修好的钩心牙表面,动作平稳,仿佛刚才那刺耳的话是阵穿堂风。
孙德海踱到近前,用脚尖踢了踢地上散落的几片黄杨木垫片——那是李鸣用来调整弩机部件间隙的试验品。
“啧啧,瞧瞧,又是木片又是锉刀,知道的您是郎中大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工部匠作坊来了个新学徒呢!
这八牛弩,祖宗传下来的规制,用了多少年了?就您手巧,非得改改?”
他拖长了调子,声音在空旷的院子里显得格外刺耳。
“可别改来改去,改成了废物,到时候误了军国大事,这干系…嘿嘿,您担得起么?”
旁边几个跟着孙德海的属官也发出低低的嗤笑声,目光在李鸣身上和他摆弄的那些零碎物件间来回扫视,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
匠户出身,靠着点“奇技淫巧”和边关的军功爬上来的郎中,在他们这些自诩清贵的科班官员眼里,始终是个格格不入的异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