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然知道自己的处境,刚刚燃起的希望,又被这冰冷的现实浇下一盆冷水。
“那…依大将军之见,卑职…该如何自处?”李鸣抬起头,声音沙哑,眼神却异常平静。
他明白,萧破虏说这些,绝不是为了吓唬他。
萧破虏眼中闪过一丝满意,身体微微前倾,如同即将扑食的猛虎,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诱惑和力量:
“很简单!把你的命,你的手艺,你这个人…卖给本将!”
“卖给…大将军?”李鸣瞳孔微缩。
“不错!”萧破虏斩钉截铁,“北疆战场!才是你真正的立身之地!那里没有兵部的蝇营狗苟,没有朝堂的尔虞我诈!只有铁与血!只有敌人!
只有…需要你手中‘法度’去锻造、去改良的杀敌利器!”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金戈铁马的激昂:“本将给你最大的信任,最充足的资源!匠作院新械所算什么?
本将在北疆大营,给你建一座更大的‘神机院’!鲁大匠、刘师傅,还有你信得过的匠人,统统带走!
王彪那些小子,只要你开口,本将调令一到,即刻启程!在那里,你就是‘神机院’院正!只对本将一人负责!你要人给人,要料给料!本将只要一样东西——”
萧破虏的目光如同烧红的烙铁,死死盯着李鸣:
“你用你的‘法度’之尺,给本将磨出一把能劈开狄虏重甲、让北狄蛮子闻风丧胆的‘破军之刀’!
磨出能让神臂弩射得更远、射得更狠、射得更久的‘夺命之簧’!磨出…我大玄边军克敌制胜的根基!”
巨大的诱惑!如同惊涛骇浪,瞬间冲击着李鸣的心防!
北疆…远离京城漩涡…独立的“神机院”…院正之位…萧破虏的绝对信任和庇护…这几乎是匠人所能想象的巅峰!更重要的是,那里能最大程度地发挥他的能力,实现他的“法度”理念,真正为边关将士打造倚仗!
但代价呢?彻底绑上萧破虏的战车!成为这位手握重兵、权倾朝野的大将军手中最锋利的“匠器”!
从此与胡惟庸一系,再无转圜余地!甚至…可能卷入更深的政治漩涡!
李鸣的呼吸变得粗重。他脑海中闪过苏清瑶苍白却倔强的脸,闪过孙老那洞悉世事的眼神,闪过李修远那句“小心胡惟庸”的警告…
更闪过那半块玄鸟玉佩承载的血海深仇!留在京城,步步惊心,如履薄冰,清瑶随时可能再遭毒手!
去北疆…虽有风险,但至少有一搏之力!至少…能握紧手中的“尺”和“锤”!
“大将军…”李鸣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但眼神却越来越亮,越来越坚定。
“北疆苦寒,狄虏凶顽…卑职的手艺,真能…护得住边关将士?”
“哈哈哈!”萧破虏发出一阵爽朗却充满霸气的大笑,震得烛火摇曳。
“李鸣!你太小看自己了!你那‘油膜共振’查奸细的本事,你那‘毫厘法度’控公差的手段,还有你破开密室、夺回铁证的胆魄!哪一样不是万中无一?
北疆缺的不是蛮力,缺的就是你这等能化腐朽为神奇、于细微处见真章的‘匠心’!”
他猛地站起身,魁梧的身躯投下巨大的阴影,声音如同金铁交鸣:
“本将问你!敢不敢随本将去那朔风如刀的边关?
敢不敢用你手中之尺,为万千将士量出一条活路?敢不敢…把你那‘匠器国手’的名号,刻在北狄蛮子的尸山血海之上?!”
“敢!”
一个字!斩钉截铁!如同淬火的精钢,从李鸣的胸腔里迸发出来!
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和一种前所未有的炽热锋芒!他霍然起身,因激动而牵动伤口,眉头微蹙,但背脊却挺得如同标枪!
“卑职愿往北疆!必以手中之尺,心中之法,为将军,为边军,锻出破敌之刃!铸就不败之基!”
“好!好!好!”萧破虏连赞三声,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激赏和满意!
他大步走到李鸣面前,再次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次避开了伤口),力道依旧沉重,却带着一种托付江山的厚重。
“这才是我大玄的好儿郎!本将果然没看错人!”
他转身走到案几后,拿起一卷早已准备好的文书和一枚沉甸甸的玄铁虎符令牌。
“此乃‘神机院’院正印信及调兵手令!
凭此令,你可节制北疆大营所有匠作资源,征调所需人手物料!
鲁大匠、刘师傅等人,本将即刻行文兵部调遣!至于苏姑娘…”萧破虏看向隔壁暖阁方向,语气带着一丝难得的温和,“本将会安排最可靠的女卫随行保护,确保她万无一失!
北疆虽苦,但本将帅帐之侧,便是最安全之地!”
李鸣接过那冰冷的玄铁令牌和印信文书,入手沉重无比,仿佛承载着千军万马的期望。他知道,这一步踏出,便再无回头路。
但为了清瑶,为了心中的“法度”,为了那血海深仇的一线曙光,他别无选择!
“谢大将军信任!卑职…必不负所托!”李鸣深深一揖,声音沉稳有力。
“不必多礼!”萧破虏大手一挥,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陈观这条毒蛇虽除,但胡惟庸老贼必然反扑!
京中已非久留之地!三日后,本将亲卫营拔营回返北疆!
你与苏姑娘,随中军同行!这三天…”他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好好养伤!也好好看看,本将如何替你…先收点利息!”
接下来的三天,京城风云激荡。
萧破虏以雷霆手段,将陈观及其心腹爪牙(包括那个幕僚赵奎)构陷苏家、私藏禁物、豢养死士、袭击朝廷命官的如山铁证,连同李鸣那“法度”之尺的精准验证结果。
直接绕过某些可能被胡惟庸影响的环节,以八百里加急密奏的形式,连同部分关键物证(如那块符咒布料),直送御前!
同时,他麾下的铁骑并未完全撤走,反而以“护卫京畿”、“协助查案”的名义,隐隐对兵部及胡惟庸一系的某些要害衙门形成了威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