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破虏根本不再看他一眼,目光越过混乱的人群,精准地落在被死士护着、浑身浴血却依旧挺直脊梁的李鸣身上。
那眼神中,充满了激赏、庆幸,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李鸣!”萧破虏的声音如同惊雷碾过巷中的血腥与混乱,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也带着一丝奇异的、仿佛终于等到猎物的灼热。
“带上你的‘证据’!随本将走!今夜,本将要让这京城看看,构陷忠良、戕害国器者,是何下场!”
钢铁洪流般的骑兵瞬间淹没了陈观那点可怜的抵抗。
瘫软如泥的陈观被如狼似虎的军士拖死狗般架起,口中兀自发出绝望的呓语:
“萧破虏!你…你私调兵马…擅离北疆…陛下…陛下不会饶你…”
“聒噪!”萧破虏浓眉一拧,声如寒铁,“堵上他的嘴!押入军中黑牢!严加看管!本将自会向陛下请罪!至于你那些腌臜勾当…”
他目光如刀,扫过陈观惨白的脸,“自有证据说话!”
他不再看陈观一眼,目光重新聚焦在李鸣身上。
此刻的李鸣,浑身浴血,左臂的伤口在冰冷夜风刺激下阵阵抽痛,脸色因失血和激战后的虚脱而苍白如纸,唯有那双眼睛,依旧燃烧着劫后余生的火焰和一股不屈的狠戾。
他紧紧护着身后同样惊魂未定、脸色惨白的苏清瑶。
“李工正!”萧破虏翻身下马,玄铁重甲铿锵作响,大步走到李鸣面前。
那股百战杀伐的凛冽气势,如同实质的墙壁压下。
他并未多言,只是伸出蒲扇般的大手,重重拍在李鸣未受伤的右肩上!
力道之大,让李鸣身形猛地一晃,几乎站立不稳,但一股滚烫的热流却仿佛顺着那只大手注入了他冰冷的四肢百骸。
“好小子!有种!”萧破虏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激赏,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李鸣心头,“虎穴夺‘鳞’,尺锋破网!
本将没看错你!这份胆识,这份手艺,当得起‘匠器国手’之名!”
他目光扫过李鸣血肉模糊的左臂,眉头微皱,随即沉声下令:
“来人!取金疮药!给李工正包扎!苏姑娘受惊了,一并护送,好生安置!”
立刻有亲兵上前,动作麻利地撕开李鸣染血的衣袖,撒上止血生肌的军中秘药,用干净布条仔细包扎。
剧痛让李鸣倒吸一口冷气,冷汗瞬间浸透后背,但他死死咬着牙关,一声不吭。
苏清瑶在一旁紧紧抓着他的衣角,看着那狰狞的伤口,泪水无声滑落,身体微微颤抖。
李修远也在亲兵的搀扶下走了过来,他身上几处刀伤虽不致命,但也染红了青色的官袍,脸色因失血而显得虚弱,但眼神依旧清亮锐利。
他对着萧破虏躬身:“大将军…”
萧破虏大手一挥,打断了他:“李主事,辛苦了!你那份忠勇,本将记下了!先下去疗伤,此处自有本将料理!”
李修远深深看了李鸣和苏清瑶一眼,那眼神复杂无比,最终只是点了点头,在亲兵搀扶下退下。
经过李鸣身边时,他脚步微顿,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极快地说了一句:
“小心…胡惟庸不会善罢甘休…”随即迅速消失在亲兵队伍中。
李鸣心头一凛。胡惟庸!陈观背后的真正黑手!
他抬头看向萧破虏,只见这位大将军面沉如水,鹰隼般的目光扫视着被迅速清理的战场和被严密看押的陈观爪牙。
那刚毅的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唯有眼底深处,翻涌着冰冷的杀意和一种掌控全局的沉稳。
“李鸣,”萧破虏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李鸣的思绪,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此处非久留之地。带上苏姑娘,随本将回营!本将…有事与你相商!”
镇北大将军行辕,设于京畿西郊一座依山傍水的皇家别苑。
虽不及城内府邸奢华,却胜在隐秘肃杀。
辕门外,玄甲森森的亲兵持戟而立,目光锐利如鹰,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铁锈和皮革混合的气息,那是属于边关的、铁血的味道。
一间宽敞的军议堂内,炭火烧得正旺,驱散了深秋的寒意。
李鸣手臂的伤口已被军医重新处理包扎,换上了一身干净的亲兵布袍,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精神已振作了许多。
苏清瑶则被安置在隔壁暖阁休息,有女兵照料。
萧破虏已卸下玄铁重甲,只着一身玄色劲装,更显魁梧精悍。他屏退了左右,偌大的厅堂内,只剩下他与李鸣两人。
摇曳的烛火将两人的身影拉长,投在冰冷的青石地板上。
“坐!”萧破虏指了指下首的胡凳,自己则大刀金马地坐在主位的虎皮交椅上,拿起案几上的粗瓷大碗,仰头灌了一口烈酒,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仿佛才卸下千斤重担。
但那双锐利的眼睛,却始终锁定在李鸣身上,如同审视着一件新得的绝世神兵。
“谢大将军。”李鸣依言坐下,背脊挺直,不敢有丝毫松懈。他知道,真正的谈判,现在才开始。
“李鸣,”萧破虏放下酒碗,声音沉缓,带着一种奇异的压迫感,
“今夜之事,你做得很好。险之又险,却硬是让你从虎口拔了牙!
这份胆魄,这份急智,这份…对‘法度’近乎偏执的运用,本将很欣赏!”
他顿了顿,目光如同实质般刺向李鸣:“但你应该清楚,扳倒一个陈观,不过是斩掉了一条伸出来的爪子。他背后的胡惟庸,还有当年构陷苏家的真正元凶,依旧在暗处,虎视眈眈!他们不会放过你,更不会放过苏姑娘。”
李鸣的心猛地一沉,手指下意识地收紧。
他当然明白!陈观只是马前卒!真正的风暴还在后头!
“本将能救你一次,未必能次次救你。”萧破虏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现实,“兵部水深,朝堂倾轧,非你一个小小匠官所能应对。
杨廷鹤虽看重你的‘法度’,但若事涉他自身,你猜他会保你,还是弃你?”
字字如刀,直指要害。李鸣沉默着,烛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