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曾给他入城机会的县主簿,此刻的出现,太过诡异!是敌?是友?
“没时间解释了!”李修远一步抢入工棚,动作迅捷如豹,再无半分文官的儒雅。
他看也不看地上哀嚎的刺客,目光锐利如刀,直刺李鸣,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刺客已至,此地必是暴露!
陈观绝不会善罢甘休!苏姑娘危在旦夕!跟我走!再迟就来不及了!”
“清瑶…”这个名字如同烧红的铁钎,狠狠捅进李鸣的心脏!
他眼中的疑虑瞬间被更汹涌的焦灼和决绝取代!
李修远说得对,刺客能摸到这里,说明对方已经彻底撕破脸皮!苏清瑶的处境,比他想像的更危险!
“去哪?!”李鸣低吼,身体已经下意识地做出了选择。
他不能死在这里!更不能让清瑶独自面对那冰冷的牢笼!
“救苏姑娘!”李修远言简意赅,眼中闪过一抹复杂难明的决然。
他飞快地扫了一眼工作台上那块沾着李鸣鲜血、刚刚初具雏形的叠打刀条,以及旁边那把在油灯下闪烁着冷硬光芒的游标卡尺,瞳孔深处似乎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震动。
但他没有丝毫停顿,果断道:“带上你的‘法度’!快!走侧门!”
他率先转身,动作如同融入阴影的鬼魅,向工棚最深处一个堆满废弃模具的角落掠去。
李鸣再无犹豫,一把抓起工作台上的游标卡尺塞入腰间皮套,目光扫过那块寄托了他全部希望的刀条雏形,牙关紧咬,最终还是选择了最紧要的保命之物。
他紧随李修远,脚步迅捷无声。
李修远在角落摸索片刻,用力推开几个沉重的木箱,竟露出一个被杂物掩盖、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破洞!
外面是匠作院堆放煤渣的偏僻后巷!
冷冽的夜风瞬间灌入!
“走!”李修远低喝一声,率先钻了出去。
李鸣紧随其后,最后看了一眼工棚内地上抽搐的刺客和钉在柱子上的毒箭,眼中戾气翻涌,一头扎入冰冷的夜色。
后巷狭窄污秽,弥漫着煤灰和腐败的气味。
李修远对这里的地形似乎异常熟悉,如同识途的老马,带着李鸣在迷宫般的小巷中快速穿行,避开几队打着灯笼、明显加强了巡逻的兵丁。
夜色是最好的掩护。
“你到底是谁?”疾行中,李鸣压抑着喘息,盯着李修远在黑暗中模糊的背影,声音带着冰冷的质疑。
“萧大将军的急令?破甲箭?还有这刺客…你都知道什么?!”
李修远脚步未停,沉默了片刻,夜风中传来他低沉而带着一丝疲惫的声音:“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欠苏家一条命。”
他顿了顿,声音里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
“五年前,若非苏伯父暗中相助,我早已死在江南织造局那场‘意外’的大火里…清瑶…是苏家最后的血脉。
我不能看着她死。”
李鸣心头剧震!苏家大火?!意外?!李修远竟与苏家有如此深的渊源?
难怪他当初在村里会对自己另眼相看!难怪他会在这个要命关头出现!
“陈观…和当年的事有关?”李鸣追问,心脏狂跳。
“他?”李修远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
“他只是一条闻到血腥味的鬣狗,背后的人…在京城,很高。
那半块玉佩,就是他当年‘督办’苏家时,顺手牵羊的‘战利品’!
他以为清瑶死了,便心安理得地收着,直到…在兵部认出她!”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刻骨的恨意和一丝后怕,“我收到风声,他今夜必有动作,本想借送箭之机提醒你,却还是晚了一步…”
说话间,两人已穿过最后一条幽暗的小巷。
眼前豁然开朗,竟已绕到了匠作院后方一处守卫相对松懈的角门外!
而角门旁,一辆毫不起眼的青布骡车,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静静地停在那里。车辕上,坐着一个头戴斗笠、看不清面容的车夫。
“上车!”李修远没有半分废话,直接拉开了车帘。
李鸣看着那黑洞洞的车厢,脚步却顿住了。
他盯着李修远,眼中血丝密布,声音嘶哑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去哪?我要救清瑶!现在!立刻!”让他躲起来?绝无可能!
“就是去救她!”李修远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急迫,“但不是硬闯!冯闯的亲兵营看守,硬闯是送死!听我的!
上车!我带你去见…能破局的人!”
“能破局的人?”李鸣瞳孔一缩,“谁?!”
李修远深吸一口气,吐出两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在李鸣耳边:
“萧破虏!”
骡车在寂静的京城街道上疾驰,车轮碾压青石板的辘辘声在深夜里异常清晰。
车厢内狭小昏暗,只有透过布帘缝隙偶尔掠过的惨淡月光。
李鸣和李修远相对而坐,空气凝重得如同凝固的铁块。
李鸣背脊挺得笔直,如同即将离弦的箭,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对面阴影中的李修远,仿佛要将对方彻底看穿。
腰间的游标卡尺隔着粗布,传来冰冷的触感,是他此刻唯一的锚点。
“萧大将军…怎会在此时回京?又怎会插手此事?”
李鸣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刀锋般的质疑。
萧破虏远在北疆,兵部水深,陈观背后更是盘踞着胡惟庸那样的庞然大物,堂堂镇北大将军,岂会为了一个小小匠户的妻子,轻易卷入这漩涡?
李修远的脸庞在阴影中轮廓模糊,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带着一种洞察世情的疲惫和孤注一掷的锐利。
“北狄今冬异动频繁,却多是袭扰,主力动向不明。大将军忧心粮秣军械,更忧心…
后方不稳。”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兵部新械,关乎北疆数十万将士性命,更关乎国战成败!
你那‘法度’之论,如平地惊雷,已传至大将军案头!
他星夜兼程,秘密返京,就是要亲眼看看,这‘法度’能否真正化为护国利器!”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同实质般锁定李鸣:“而你,李鸣,‘匠器国手’,是这‘法度’唯一的化身!你的价值,远超你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