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同最严苛的判官,开始测量雏形刀条的厚度、宽度、弧度…每一个关键尺寸,都被他精确地控制在“法度”允许的公差极限之内!毫厘不差!
“还不够…”李鸣放下卡尺,眼中没有丝毫满意,只有更深的偏执。
他拿起一把更细小的刻刀,开始在刀条根部预留的位置,极其专注地刻画起复杂的榫卯结构轮廓。
刀尖如同拥有了生命,在坚硬的金属表面跳跃、游走,留下细微而精准的凹槽。汗水模糊了视线,他就用袖子狠狠擦去;
手指被刻刀划破,鲜血染红了刀条,他也浑然不顾。
此刻,他的世界里,只剩下手中这块冰冷的金属,和那个必须达成的、拯救苏清瑶的目标!
就在他全神贯注于刀条根部的榫卯结构时。
“嗒…”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被锉削声掩盖的异响,从工棚顶部的某个角落传来!
李鸣的动作猛地一僵!如同最警觉的猎豹,全身肌肉瞬间绷紧!
他缓缓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两道冰冷的探照灯,锐利地扫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那是工棚横梁与墙壁交界的阴暗角落!
油灯的光线在那里投下浓重的阴影,什么也看不清。
死寂。只有灯芯燃烧的噼啪声和他自己如鼓的心跳。
是老鼠?还是…?
李鸣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冰冷。他不动声色地放下了刻刀和刀条,右手却悄然摸向了腰间皮套里的另一件东西——一把他自制的、只有巴掌长短、刃口却异常锋利的精钢“掌中锉”!
他屏住呼吸,身体如同蓄势待发的弓弦,脚步极其缓慢、极其轻微地,如同狸猫般,无声无息地向那个阴暗角落移动。
每一步,都踩在心跳的间隙。
距离越来越近。浓重的阴影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极其细微!
就在李鸣即将踏入那片阴影的刹那!
“嗖!”
一道细小的黑影,如同毒蛇出洞,猛地从阴影中激射而出,直扑李鸣的面门!速度快得惊人!
李鸣瞳孔骤缩!生死关头,他训练出的钳工本能发挥了作用——眼疾手快!
他没有后退,反而在电光火石间猛地侧身、低头!同时,捏着“掌中锉”的右手如同闪电般向上撩起!
“叮!”
一声极其轻微、却刺耳的金铁交鸣!
那道黑影被“掌中锉”精准地格开,擦着李鸣的耳畔飞过,“哆”地一声,深深钉在了他身后不远处的木柱上!
竟是一枚三寸长短、通体乌黑、没有尾羽的短小弩箭!箭头闪烁着幽蓝的光泽,显然淬了剧毒!
暗杀!
李鸣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一股寒意直冲天灵盖!他根本来不及后怕,格开弩箭的同时,身体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弹簧,猛地向阴影处扑去!
手中锋利的“掌中锉”带着破风声,狠狠刺向阴影中那团模糊的人影!
“噗!”
一声闷响!伴随着一声压抑的痛哼!
“掌中锉”锋利的刃口,似乎刺入了某种坚韧的皮革!李鸣感觉手腕一震,一股巨大的力量从阴影中传来,试图夺走他手中的武器!
“找死!”李鸣低吼一声,眼中凶光毕露!
他死死攥住“掌中锉”的握柄,用尽全身力气向下压去!同时抬起膝盖,狠狠撞向阴影中人影的下腹!
“呃啊!”又是一声闷哼!
阴影中的人显然没料到李鸣的反击如此凶悍凌厉,猝不及防,被膝盖顶中要害,力量一松!
借着油灯昏暗的光线,李鸣终于看清了袭击者的轮廓!
一个浑身裹在紧身夜行衣里的矮小身影,脸上蒙着黑巾,只露出一双充满惊愕和怨毒的眼睛!
此刻,李鸣的“掌中锉”正刺入对方肩胛骨附近的皮甲缝隙,虽未致命,但鲜血已迅速渗出!
刺客吃痛,猛地发力挣脱!
嗤啦一声,皮甲被撕裂!他如同受惊的狸猫,不顾肩头伤势,身体诡异地一扭,竟从李鸣的压制下脱身,闪电般扑向工棚另一侧一个堆放杂物的角落!
“哪里走!”李鸣岂能容他逃脱?今夜若让此人走脱,他和苏清瑶必死无疑!他如影随形般扑上!
那刺客显然早有准备,扑到杂物堆旁,竟不是逃走,而是猛地掀开一块破油布,露出了下面一架结构极其精巧、只有半臂长短的微型手弩!
弩弦早已张开,一支同样淬毒的乌黑短箭,正冷冷地对准了扑来的李鸣!
刺客眼中闪过一丝狞笑,手指毫不犹豫地扣向扳机!
李鸣的心瞬间沉入谷底!如此近的距离,他根本避无可避!
就在这生死一瞬!
“咻——!”
一道尖锐到撕裂耳膜的破空厉啸,毫无征兆地从工棚外疾射而来!速度之快,远超刺客的弩箭!
“噗嗤!”
一道寒光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穿透了刺客扣向扳机的手腕!带起一蓬刺目的血花!
“啊——!”刺客发出凄厉的惨叫,手中的微型弩瞬间脱手!
那支致命的毒箭,擦着李鸣的衣角,斜斜地射入了地面!
李鸣劫后余生,惊魂未定,猛地扭头看向工棚门口!
只见虚掩的门外,不知何时站着一个身影。月光勾勒出他清俊的轮廓,正是金水县主簿李修远!
他手中,还保持着投掷的姿势,指间空空如也,显然刚才那救命的寒光,正是他所发出!
李修远脸色冷峻,眼神锐利如鹰隼,再无半分白日的儒雅。
他一步踏入工棚,目光如电,扫过地上惨叫的刺客,钉在李鸣身上,声音带着一丝急促和不容置疑:
“李工正!跟我走!立刻!此地不可久留!”
李修远那句“此地不可久留!”如同惊雷,炸醒了惊魂未定的李鸣。
他猛地扭头,看向门口那道被月光勾勒的清俊身影,眼中血丝未退,惊疑与警惕如同翻滚的熔岩!
“李主簿?!”李鸣的声音嘶哑,带着劫后余生的震颤和更深的疑虑.
“你…为何在此?!”他手中的“掌中锉”依旧紧握,刃口染血,身体如同绷紧的弓弦,目光在李修远和地上惨叫的刺客之间急速扫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