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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还骨种(四)

作者:孟中泠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翌日曙色初露,我与林钟、封峤正在后院备马,忽闻前舍人声嘈杂。


    “青娘子!”


    “青娘子!”


    听声音是燕子坪的乡亲,我忙掸着手上的草屑迎出:“来了,来了!”


    “青娘子,我们何时动身呐?”刘玉穿戴一新,神情跃跃欲试。


    “正打算让封峤去燕子坪接刘大夫。”我环视众人,惊喜道,“大伙怎么都过来了?”


    柳行简笑道:“刘玉接到调令就等不及了,好容易捱到今早。”


    王云慧接道:“大伙来为你们壮行!”


    徐嫂腰间别着一把明晃晃的厨刀,大声道:“青娘子你别担心。客栈有我和我家男人替你守着,那帮挨千刀的敢来闹事,看我不揭了他们的皮!”


    徐山附声:“就是,我们汉人也不是好欺负的!”


    更多人道:“青娘子放心去,这里交给我们!”


    看着眼前这群勤劳勇敢,又意气风发的乡亲,我心中感佩几欲从眼眶溢出:“有劳诸位乡邻,青城回来请你们喝酒!”


    我与林钟各一骑,刘玉不擅驭马,与封峤同乘一骑,四人三骑,快马加鞭,赶赴州衙。


    到时尚早,时雨在门房相候,他奉了韦济嘱咐,先将林钟、封峤带去与槐序会合,再领着我和刘玉来到州圃。


    州圃开阔处分两列摆着十余张坐椅,韦济已换上官服,坐在右侧席首。时雨唤了声“大人”,他将手中翻看的书册搁在一旁纹几之上,起身朝我们行来。


    “流人刘玉参见知州大人。”刘玉长揖到半路,被快步赶到的韦济扶住,“刘大夫、青娘子不必多礼。”


    “韦大人,我昨日接到调令,这心里就一直在犯嘀咕,你调我到底干嘛来了?问青娘子,她也是不知。我如今只是个乡野郎中,你若为与夷人说教,该调柳行简过来才是。”


    韦济笑道:“此事惟有仰仗刘大夫,请随我来。”走到一角假山站定,拱手又道,“委屈刘大夫先在此等候。”


    刘玉满面狐疑:“韦大人,你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我哪敢在你刘神医跟前卖药?你不要多想,我找你来自然是治病救人。”


    “站在这里救人?你就不能先跟我透个底吗?我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毋须刻意准备,以你刘玉的急智,必能左右逢源,从容应对。”


    刘玉一把牵住韦济的手,扣向桡关处,按切两下道:“脉象平稳,也没病啊。”


    韦济笑着将他推到假山后面:“一会请你上桌。”转过身又对我道,“青娘子这边请。”


    因我是事主,韦济是悦州州官,我便在他下首入座,不多时,南广部落五族头领与长老陆续到来。


    这些头人之中,有的是受皇封的世袭土官,但他们此行赴会,均未着官服,清一色皆作僚人装束。位于我右侧的是现任悦州通判,也是南广大姓罗氏一族的头领——罗重。


    他的女儿罗二英与槐序是结拜姐妹,僚人重义,故而他见着我亦为客气,入座前先一步招呼我道:“青娘子。”


    我执手起身:“罗头领,青城忝居次席,多有得罪。”


    “事主为大,青娘子客气。”罗重笑着入座,半边身子歪向我这一侧,压低声音道,“青宾寨的阿默长老也来了。”


    我心头一颤:他如何会来?难道是韦济有意为之?转念又想:除去南广五族大姓,都掌人亦是本地势力颇大的一支,阿默长老身为青宾寨的大巫师,韦济邀他前来,该是个巧合。可他应邀而来,却又只是巧合吗?


    我向席尾瞥去,那里坐着两位年纪相仿的老人,俱是青布包头,贯首乌袍,只能小声问罗重:“哪一个才是?”


    罗重低语:“个子高,拄藤杖的那个。阿默长老多年不出青宾寨,说实话,之前我料到韦知州或是会邀他前来,但没想到他竟真的来了。”


    平午将至,头顶上的日光晃得耀眼,我摁着额角跃动的青筋:说实话,何止罗重没想到,我也没想到——本以为一辈子都见不着的人,竟在此时此地,以这样一种方式遇见……


    坐席间有人嘀咕:“马湖部到了。”


    我抬眼看向月洞门外,只见韦济与宋宁海比肩,正领着马湖七姓族长朝此处行来。


    “我们要不要站起来迎一下?”


    “迎个屁!都说汉人以左为尊,知州安排我们坐右边,不开口已经矮半截,再迎上去,马湖蛮子更不把我们南广僚人放眼里了!”


    “就是!”


    “汉人不止以左为尊,还以客为尊。我们南广是地主,马湖外来是客,知州这样安排,也是一种礼数。”


    “什么礼数不礼数的?汉人的规矩就是麻烦!对他们有利的,才算守礼;对他们不利的,就是无礼!好赖都是汉人说了算,我们僚人凭什么要听他们摆布?”


    “年轻人,不要意气用事。当年要不是宋军帮忙,我们南广部已经被石门蕃灭族了。汉人尚且愿意同我们讲道理,交换物品;那石门蕃可是二话不说,上手就抢。我们南广人少地贫,两边都打不过,总得找一边投靠。不投大宋,难道去投石门蕃那样的强盗吗?”


    “说得也是。”


    “哎!到底要不要站,罗头领你给句话!我们听你的!”


    罗重拿起身侧纹几上的茶盏,揭开盖饮了一口,不紧不慢道:“急甚么?等人到跟前,再起身不迟,我们迎的是韦、宋两位朝廷命官,不是那群马湖蛮子。”


    众人皆照着罗重的样子,端起茶盏喝茶,待韦济、宋宁海行至近前,纷纷搁下茶盏起身,抱拳执手,不一而足。


    韦济道:“诸位请坐。马湖、南广毗邻而居,又先后献土归宋,大家本是一条船上的人,纵有争议摩擦,本官与宋知州还是希望诸位审时度势,以大局为重,尽量通过和谈解决分歧,以免酿成不必要的流血冲突。


    “今日本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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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诚心相邀,但请诸位畅所欲言。”说着,看向左首的宋宁海,“马湖部远来是客。宋知州,你们先请。”


    宋宁海下首坐着阿桑子合,阿桑子合的身旁是马湖部大首领董腊。


    董腊的曾祖——董舂惜曾在太|祖年间进贡良马,以示归顺。因他是西南诸夷纳土归宋的头一家,朝廷诏令嘉奖,恩赏格外丰厚,故而董氏一族在马湖七族中一姓独大。不似南广,五族实力接近,议事多有不成,在大理和大宋之间横跳经年,直至被石门蕃痛殴,大理鞭长莫及,这才屈身事宋。


    宋宁海瞧向董腊,小心翼翼道:“董大首领,你说两句?”


    董腊神色倨傲:“事主为大。阿桑,你是什么主张,现在就当着二位大人的面说清楚。我们马湖向来是按规矩办事,不会欺负谁,更不会被人欺。”


    阿桑子合点了点头:“二位大人,各位头领,我们峒人有句话常常挂在嘴边,就是‘娘亲舅大’。阿桑亲妹子的女儿,嫁到阿桑家,是亲上加亲。


    “我这个做舅舅的,我们全家,能亏待她吗?这么好的一门亲事,偏有人从中作梗。”说着,便指向我道,“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你还有脸问我安的什么心?”我冷笑,“‘娘亲舅大’,也是娘亲在前,你算哪门子舅舅?槐序是我养了十年的女儿,我这个当娘的不点头,你就想强娶?”


    阿桑子合恚怒:“就凭你,就凭你!你一未嫁女子,有什么资格当我外甥女的娘?!


    “她亲阿妈死了,你你你,正好路过把孩子捡了!别以为我不晓得你青娘子打的是什么主意,你把她带到你的客栈当骡马使唤,还想让她给你的侄子作媳!”


    “你放屁!”我亦大怒,“你又打的什么主意?


    “你家老大有痴症。你身为人父,怠尽照料之责,偏要为他娶媳,一直说不着,碰巧在悦州榷场遇上我们,就想硬拉外甥女垫背。


    “阿桑子束即是预料到这些,不想女儿跳你们家这个火坑,才会被牙侩诓骗,枉送一条性命!”


    坐席间议论纷纷:


    “这叫什么事?哪有这样坑人的?”


    “这事拿到台面上说,是有些不光彩,但‘还骨种’的规矩确是如此,哪怕是又聋又瞎,只要舅家开口,姑家的女儿就得嫁。”


    “可人家青娘子是妹崽的养母,算不得姑家。”


    “但那家伙的确也是妹崽的舅舅,这究竟该怎么算嘛?”


    “要我说,还是那夫家不行,但凡夫家有几个顶事的男人,也不至于被舅家这样拿捏。”


    一阵骚动过后,两部头人投向我的目光多带着同情,看向阿桑子合,则是毫不掩饰的鄙夷。可即便如此,他们之中,许多人依旧会站在阿桑子合的立场说话。


    董腊冷眼扫过众人,睇向我道:“青娘子,你这就不懂了。‘姑家女,伸手娶;舅家要,隔河叫。’‘骨肉还乡’是我们西南夷族世代相传的习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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