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记不记得那条最干净的街道,那个小蜥蜴妖说,城主马上要娶妻,我们等他娶妻,一起混入迎亲的队伍,一定能见到城主,到时我们便一起将城主干掉。”
“干掉他,城中的所有妖就没有抓我的必要了。”
干掉比自己厉害许多的大妖,玉扶越说越兴奋,她还是第一次想这么多,这么大。
息尘安静听她说完,唇角笑意加深,计划虽直白粗陋,但也不是不可行,只是:“那我们要等上一等了,在这之前,阿扶,你要先想想,怎么混入迎亲队伍。”
“即便于婚礼之上,斩杀了蛮虎妖,到时要面对的怕也不是少数几个妖,必须及时撤离。”
“再则,这这座城的古怪之处,也必须弄清。”
没有比不被质疑,还帮忙点出缺漏更温柔的鼓励了。
玉扶连连点头,倏地觉得整座妖城都不可怕了。
既有了主意,玉扶便不再想躲在角落,她收起幻形斗篷,改服用了妖息丹,暂时遮盖了自己身上原本的味道。
只要不面对面地撞见,就没有妖能从味道上寻出她来。
息尘也换了妖纹与斗篷。
是鹤妖纹,红色的,细长交错的两条,在额中心。
极致的红,于息尘圣洁温和的面庞上,冲击尤甚。
玉扶眸底又不受控地沁出妖性的红,他什么时候才能答应她一起修炼啊?
息尘:“阿扶。”
亲和又带着些振聋发聩的声音。
息尘用上了静心的言法,他早有感觉,玉扶不知是何妖性使然,总会昏然地做出些不合时宜的举动,说出些大胆又让人无从招架的话。
好在他的言法对她颇有些作用,能时时警醒。
他望着玉扶清明了的眼神,淡淡地笑:“阿扶,该离开此处了。”
玉扶哼哼地揉自己被言法振得发疼的耳朵,神志无比清明地在脑中气骂:呆瓜,没情趣。
她气得遁入地下,半晌,才从地底伸出一只手,声音也闷闷地从地下传来:“我遁地很厉害,不会被地上的妖发现。”
遁地虽无遁空快,但确实更适合当下,隐蔽,还能于地下摸清一些地点和路线。
息尘将手伸给了玉扶,很强的拉力瞬时将他拉入地下。
因要带人,玉扶特意将遁地的空间撑开了点,还特别留意掉渣的问题。
换了平时,她可舍不得这么费力呢,尤其是逃命的时候,能逃就不错了,还哪里管掉不掉土的。
不过,她也故意留了一点小心眼呢,一小片空间,只够两人贴着走。
息尘几乎不用刻意去感知,便能从中感受到玉扶贴来的温度,无论是并着走,还是侧着身,都避无可避。
亲昵得过分。
这些感觉几乎占满了他的感官,然则,若要提出些意见,息尘又不忍打击了玉扶,她已经进步很多。
息尘尤记得,初捡到玉扶时,她雪白的毛发上沾满了尘土。
罢了,待她修为更深一些便好了。
一经从敏感的思绪中抽离,息尘的神识便不囿于方寸,扩大的神识能清楚捕捉到地面之上大半个妖城的动静。
妖,非常多的妖,不止是在寻人,甚至在相互争斗吞食。
这是个完全不断掠夺的妖城。
然往回收的神识,息尘还有了发现,同样是地下,不少植被的根茎似乎异常的活跃。
“阿扶,到了前头……”
息尘微垂下脸,几乎是贴着玉扶的鬓边说着安排。
玉扶昏昏然地被带出了地面,躲了起来,对息尘的提醒,没有半点准备,她光顾着感受他呼吸喷在肌肤上的感觉了。
但此刻顺着息尘的目光瞧去,很快有了发现,他们方才突然消失的地方,冒出了根茎的须须。
先是一点儿,探头探脑小心翼翼的,继而像是着了急,探出越来越多的根须,几乎布满了一大片的地面。
且还都是先才玉扶与息尘在地下,经过留下点气息的地。
这是一只木妖。
玉扶确定。
光看城中都是凶兽一类的妖,让他们都忽视了还有偏温和的植妖一类。
这木妖好生狡猾,一直偷偷跟着他们。
玉扶气不过地道:“我们就抓这只木妖,拷问这座城的古怪!”
一说完,也不管息尘赞不赞同,极快化为原形地遁入地下。
不用带人时,玉扶速度快得惊人,于地下,在根须根本来不及撤离时,咬住了最粗壮的一根,搬山似的力道一旦揪住了,除非木妖自断臂膀,不然不可能挣脱。
显然的,这个木妖,并没有想象中的强,也没有断臂的胆量,不然也不会只偷偷地跟了。
“我不是来抓你们的,我是想求你们帮帮我。”低弱的男音从根系中传出。
玉扶哼哼地不信,哪有帮忙是偷偷跟着的?
分明就是被她抓住了,在说假话装可怜!
玉扶强硬地将木妖扯出地面。
息尘搭了一把手,视线于玉扶对木妖根系的咬合处停了停,道:“阿扶,松口,不要咬入脏东西。”
玉扶乖巧松口,呸呸了几下才化形,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一点也不优雅,这个样子怎么让息尘觉得他们是一样的嘛。
息尘如果还一直将她当兽看待,什么时候才能一起修炼。
玉扶顿时更恼木妖,提着无相石聚合而成的锤子哐哐往木妖的根系上锤。
木妖顷刻疼得化出了人形。
是个文弱摸样的男子,藤蔓似的绿色妖纹从眉骨蔓至耳后,显出几分清新秀气:“请相信我,我对你们没有恶意,我也是不小心入了这座城。”
“为何偷偷跟着我们?”
“我们已经换了身上的气味,也没有于妖面前出现,你又是怎么发现我们的?”
玉扶越问,越看他别有用心。
木妖的腿部受伤弯折,仅用生出的根系固定着勉强站立回答:“我在半个月前误入这座妖城,一直在寻找离开的办法,但这处其是一处关押妖的妖狱,只要入内,便会受到束缚。”
“我的能力有限,只能寄希望寻到伙伴。”
“凶兽之流我并不敢上前,会发现你们,是因为我一直留有根系在入口附近,在你们入城时,我便通过根系见过你们。”
“我能寻到你们,也是因地下是我们木妖擅长的领域。”
“你们才入城几个时辰,我可以将我知晓的都告诉你们。”
木妖强忍着痛说完了半是求饶半是显露用处的话。
虽还是对他不信任,但玉扶和息尘现在确实缺少对这座城的了解。
且这木妖配合态度也颇良好。
“阿扶,便先听听他如何说罢。”息尘道。
玉扶自是没有异议:“好。”
木妖终于松下一口气地提议:“我有一隐秘可躲避之处——”
话未说完,玉扶就凶凶地瞪了过去,“不去。”
谁知道隐秘之所是不是出卖妖的。
“你现在就往地下用你的根系结一个空间,我们慢慢听你说。”
木妖没想到这个瞧上去涉世未深的小兔妖,防备之心竟然如此之重,但他也并不敢同另一个疑是人修的修士多言语,恐多说多错。
当下只与修士眼神怯弱地确认一下,便开始认命地往地下开拓足以容纳三人的空间。
在木妖努力干活时,玉扶眼眸直向息尘骄傲地示意,就像是在说:你看,我一点也不好骗吧。
她可是下山前经过整个宗门培训的妖。
息尘瞧得好笑,分明是想用眼压一压地制止她的骄傲,但笑意早已漫上了脸庞,失去了威慑。
玉扶顿时笑得更灿烂。
也就眉眼几个来回的功夫,木妖已将地下空间结好,他颇虚弱地请玉扶和息尘进入。
根须结成的空间在地下三丈左右,如同一个小房间一般,还贴心地用根须结出了一张圆桌并三张圆椅。
但根须总归有些缝隙,稍有些掉渣,息尘甫一进入,为根须多加了一道结界,整个空间都包含入内。
木妖见此,眸光微闪了闪,邀请道:“二位请坐。”
玉扶并不同她客气,坐下就道:“你说吧,你都知道什么?所有和这座城有关的都告诉我们。”
“你可不要说谎!”
“二位能力不凡,我想与二位合作都来不及,又怎会有隐瞒。”木妖面上带上了苦涩:“在下名木章,如二位所见,原身是棵樟树。”
玉扶点了点头,完全认同,这一片空间樟树的味就特别浓。
木章继续道:“我等草木要生出灵智常常比之兽类更难,也更看机缘,我于人界一山水灵秀之地苦修数百年,才方可化形离开根植之地。”
“我虽非名贵珍惜灵木,但也有求道之心,苦求一小宗收留,没想,竟差点成了炼材,我听闻妖域不拒绝任何妖,便阴差阳错入了此地。”
“此城与我所想大差径庭,非寻常妖城,而是一废弃的妖狱。”
终于说到了玉扶与息尘在意的点,玉扶直直盯着木章,等着他最好说些他们并不知的信息。
木章:“妖狱是妖王昔日所设,专用来关手下战败的妖。”
“但妖王已许久不曾亲自出面理事,也无新的妖被关入,这座城便渐渐荒废……”
玉扶懂了,城虽荒废了,但之前被关入的妖还在,这些妖有胆挑战妖王的地位,能耐本就不俗。
他们于妖狱内继续争斗,继续相互吞食,最后胜出的,如今的城主,一只蛮虎妖,掌控了这座城,并且利用了这座城的规则,令所有过路,亦或是不知道这座城底细的妖,都有进无出。
那些脚腕处有一圈虎纹锁的妖,都是心甘情愿被蛮虎妖驱使的妖奴。
甚至,就连成为妖奴的机会都要抢。
否则的话,就如玉扶入城见到的第一条街道那般,相互争斗,相互吞噬,直到离开机会的来临。
而任何误入此城的女妖就是他们的机会。
蛮虎妖虽占据了这座城,但妖王昔日对他的影响尤在,他被困于这一城,空有掌控全城之力,独独出不去。
他被关变态了。
不过是听闻“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便动了娶妻生子的念头。
自此一发不可收拾,不断娶妻生子成了他的乐趣。
甚至还建了一座专门用来收藏的园子,里头都是他的不同妻儿。
其中大半都是将母体力量吸食而死的怪物。
玉扶听到此简直倒吸了一口冷气,她知道的,越强大的妖是越难孕育子嗣的,因大妖的子嗣一般都会同普通的妖兽不同,从存在那一刻开始,就会吸收母体的养分,如果母体弱,那就另需父亲一方的力量维持。
她听姥姥说过,她生来就开了灵智,又生得健康,就是因为她的父母都爱极了她,在她还在母亲腹中时,父母便不断用最菁纯的灵息为她开智。
后来虽然他们在她很小时就不在了,但她在想起他们时,也常会感到温暖。
总之,就以玉扶知晓的来推测,以蛮虎妖娶妻生子的速度,母体一方定然不够强大,而蛮虎妖也并不会为了每一个孩子上心。
也就是说,一个孩子的诞生,是完全依靠母体养分的,甚至,因父方妖力更强,种下的种子也会更强悍,母体内的孩子,还会出现吸干了母体的养分,仍不够成型的情况。
最后诞生的孩子或许根本就是不完整的,难怪那些守门的妖会提到“怪物”。
只是因为一个猎奇,创造了许多的怪物,也抓走、残害了许多的女妖。
玉扶从未听过这样无耻混蛋的恶妖,简直就是妖中败类。
“我要干掉他!”
玉扶愤慨无比,木章也惊得看她一眼,但他并不认为她有那个本事,倒是——
木章视线飞快扫一眼息尘,对他仍有些忌惮,他已能认定这人是人修,而且还是他也辨不出修为的人修,若非情不得已,他倒真想同他们合作。
可惜没有如果,不牺牲他们,那他的兰娘就要在今日嫁给蛮虎了,这同让她去死又有何区别。
况且,若非城中突然多了个人尽皆知的兔妖,城主也不会突然提前了迎娶的日子。
就在他主动寻上眼前一人一妖之前,他分出于城主府的枝桠听得,城主听闻城中又来一貌美女妖,大喜,决定今日娶一个,明日抓到兔妖后,再娶一个。
他不得不尽快下手,先用兔妖将兰娘换出来才是。
他紧张地计算着时间,不期然地对上了人修的视线,惊得一跳,一个对兔妖百依百顺眸色一直温淡平和的人修,眸色怎倏地沉得可怕,是发现了什么吗?
再等等,只要再等一会,无处不在的樟木气息,就会被他吸入更多,漫入此人体内的樟木毒素,会麻痹他的经络,令他无力……兔妖,兔妖倒并不用在意,她早前咬过自己,他的汁液恰可以减缓毒素对她的影响……不会被发现的……一切都如计划……再等等……
息尘隐约觉得他有些异样,但他此刻,不得不将更多的注意放于识海深处,禁制下的意识不知为何,冲撞得得激烈,震得他识海都在动荡。
他强压着动荡,问:“既蛮虎妖都离不开,他又如何能送其他人离开。”
玉扶登时点头附和,也看向木章。
虽同时被一人一妖盯着,但发现所问并非他害怕的,木章暗松下一口气,回答得越发认真:“蛮虎离不得,是因囚他的是妖王,而旁的妖,不过是蛮虎个人所为留下的,只要他愿意,便可放得妖离去。”
“你如何认定我们能帮你?”息尘再次凝神打量此妖,不止是玉扶,他也总觉此妖似仍有不实之处,太过主动,也太过热心……
为何他的眼前有些花?声音也开始听不真切?
“息尘,你怎么了?”玉扶发现了息尘的不对。
息尘:“阿扶,快跑。”
息尘罩下的结界轰然碎裂,支持一方空间的根须倏地缩紧,但息尘即便被毒素浸入了筋脉血液,也不容小觑,生生从盘结交错的根须中为玉扶破开了一道口子。
就同之前约好的一般,遇到危险,玉扶要先跑。
玉扶也如约在根须破开的一瞬蹿了出去。
木章又急又恼恨,想去追玉扶,但人修实难缠,不得已,只能先放一放玉扶,她也中了他的毒素,即便发作更慢一些,也跑不远,料理了人修才是。
所有的根须在向上攀,巨大的动静,惊动了许多妖,根须散开,息尘暴露于众妖眼前——
木章笑了,他将人修送到的是妖最密集之处。
他悄无声息地收回根须,妖城中许许多多的草木受到他的联络,大范围地开始寻起玉扶。
*
玉扶觉得自己跑了很久,可她的身体越来越沉,脑袋越来越昏,她开始失去力气,但她还想之后去瞧瞧息尘,他没跑出来,一定比她还惨,他是人修啊。
可是,他那么厉害,一定不会有事的吧?
玉扶不确定了,她昏昏然地召唤出无相石,一层又一层地将自己裹住,直如融入了大地。
木章寻来时都险些错过,也颇废了些力气才将玉扶挖出来。
地下简直如是木章的世界,来去尤为自如,他骗了玉扶与息尘,他一颗小小樟树,要成妖,怎可能单单是修炼了几百年,他还盗了许多偏远宗门的许多灵药,他是在南境小宗门中出了名的小偷。
但这里是妖域,没有人认得他。
他也必须救兰娘,兰娘与他一同逃至妖域,在误入此城后,是为帮他引开那些恶妖,才被抓献于城主。
很快,他带着玉扶到了一处园子,园子非常的四不像,没有半分人族中的雅致,更像是洞穴与一些整座搬来的建筑拼凑在一起。
这是蛮虎用来看押要娶的女妖之处,他没有直接进入,而是先通过根须连接园子内部的草木,又通过这些草木为耳目,寻找兰娘的方位。
一间黑沉沉的室内,红帐红得刺眼,一女子如同木偶一般被妆点打扮。
而那些为女子妆点打扮的妖,个个枯槁麻木。
这几日,兰娘也不是没有试图从这些老妪口中套出一些话,但她们的话少得可怜,她们似乎连情感也没有,只是单纯地看住她。
她祈求她们放过自己,然她们看她的目光没有怜悯,只有麻木了的冷然,按部就班地押着她沐浴、试衣,压着她接受事实。
于一张张枯槁干瘪的老脸中,她似见到了自己日后,她会如蛮虎妖过往数十次的娶亲一般,短暂为这座城带来一点亮色,然后就是死寂,独属她的死寂。
她会被迫怀上蛮虎妖的孩子,在所有妖的猎奇中,诞下一个不知是怪物还是什么的孩子,这个孩子会吸干她的妖力,她可能会死,可能会疯,还可能枯槁地活下来,变成同这些麻木的老妪一样,等待着下一个同样遭遇的女妖出现,然后短暂地获得一点将人拉入深渊的愉快。
光是想到,就已让她后悔为木郎做出的牺牲,她分明能再躲一躲,再藏一藏,不这么快被抓到。
她开始宁愿死在外头,也不要入了这虎穴。
这是比地狱还可怕的地方。
即将被迎娶,她的神经也变得越发敏感,在疯的边缘不断徘徊,也是这时,她感到了一丝熟悉的妖力,生机无比的樟木气息。
一段根须从空荡的婚房砖缝中冒出。
她跟着根须绕到了墙尾。
这是一座没有半点审美拼凑的院落,以至房屋墙尾连的竟是洞府似的石质外壁,草木之坚韧,于石壁生长也是常有的事。
石壁极快地生出一棵树,化为了人形:“兰娘,我带你离开。”
几乎是在同一刻,兰娘扑进了木章的怀中无声哭泣,她悔过为让他逃做出的牺牲,可见到他出现的那一刻,兰娘就什么也不想了,她本就是一株野兰,侥幸开了灵智,全靠木章盗来的灵药,才得以化形。
她摇头:“木郎,我走不掉的,蛮虎对这座城的掌控你是听闻过的,我若是在他大婚消失,定然会寻到你身上。”
“我带了一兔妖来顶替你。”木章握紧了兰娘的手:“至少今日我可以先带你离开。”
“兰娘,我不愿你去嫁他,我想明白了,即便是死,我也想与你死在一起。”
兰娘听得兔妖,惊了一惊,顿时更加感动,木郎分明,分明能献上女妖,换得离开的机会。
可比起这个,他竟更想救出她,与她同死。
泪水汹涌,浸湿了木章的衣袍,木章更拥了她拥道:“我观同兔妖一起的人修不俗,他虽中了我的毒素,但恐限制不住他多久,若他没死在众妖的手中,今日城中必然有一场大闹。”
“到时,说不得我们还有离开的机会。”
他们并非妖奴,身上不带虎纹锁,那他们只要有机会离开,就有很大的几率逃出虎穴。
“那兔妖在哪?”兰娘擦干了泪,“我们尽快让她替代了我。”
她已然觉得,无论生死,逃出这,同木郎死在一块也是值得的。
木章根须于地下拉扯,玉扶很快落于二人眼前。
木章的毒素,令玉扶全身既僵硬,又安详,瞧着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木章是普通草木成精,可也正因原形的寻常,往往会令人对他所散发的寻常味道掉以轻心,他的香,从来不止入药与防虫,还有毒。
尤其是成精化妖后,他更加精练自己的毒素,即便是不吸入,只要于他附近,便会通过肌肤渗入,他昔日能每偷必成,也盖因精于此道。
玉扶与息尘二人,不止是吸入了空气中的,甚至还坐了他根须所化桌椅,中招从一开始就是必然。
木章并不认为自己做的不对,妖本就少廉耻,不是他死,那就只能是别的妖死。
况且,既然都是要死的,那为何不能成全他与兰娘死在一处。
他从他们入城,就已盯上。
很快,兰娘为玉扶套上了艳红喜服,胡乱插上一些发钗,盖上盖头,扶她靠在床靠上。
兰娘的妖力被暂禁,但毕竟是植妖,木章带着她,比带着玉扶还轻松。
当几个老妪再入房时,已是到了送嫁的时辰。
打头的老妪,见靠床的新一动不动,上前掀开点她的头盖,惊得后退了一步。
新妇换了妖!
旁的老妪也上前几步,露出几分惊异,分散开于房中寻到踪迹,又重聚一处,各自摇头。
“就用她替代吧。”
“能寻了人来替代,也不算令我们难做。”
她们早已对城主娶妻一事麻木,娶的是谁也从来无所谓,只要满足城主的娶妻要求即可,至于逃掉的,能逃出这座城才是真的逃掉,仅仅是出了这一处园子,城里的妖,哪会放过一个机会。
可那真的是离开的机会吗?
蛮虎自己都离不开,又怎会真给出妖离开的机会?
不过是以此寻乐罢了,所有争得头破血流送上女妖的妖,早就在其提出离开就死了,代替他们出城的是披着他们妖皮的妖奴。
而于城外溜达一圈给城内妖带来希望的妖奴,除了死之外,只有重新回来一个选项。
没有一妖能离开这座妖狱,没有。
她们机械麻木地为玉扶重理婚服,扶上了轿辇。
轿辇红帐飞舞,玉扶意识稍有恢复,但身子仍旧好重,勉力撑开一丝眼,全是红的,好像到处都是红的。
遥远似还有打斗声响传来。
筋络中的灵力凝滞,息尘又被一妖抓伤。
血染红了他素色的衣袍,有他自己的,也有一些妖的,捏出的言法,逐渐从大打折扣,变得不灵。
些许恶妖开始将他当做囊中之物,甚至开始相互争夺起来。
妖狱中可没有这样特殊的人修,谁吃下,谁的修为或可大增。
息尘抓住他们争夺的缝隙,凝力遁空,凭着气息去寻阿扶。
木妖将他扔至群妖聚集处,定然会去寻阿扶,阿扶危险。
她只是一只小兔,息尘不敢想,阿扶会遭遇什么。
杀了蛮虎妖!
息尘从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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迸发过如此强烈的杀意,禁制似在松动,但他已经失去了去在意去镇压的气力。
越来越多不属于他原本意识的念头占据了脑海,眼尾浮出细鳞一般的蓝光,瞳仁出现一道金色的裂缝,破开虹膜,危险如兽。
他的气息也开始发生变化,庞大的妖息涤荡开,周遭都如是他铺展开的域界一般晦暗。
一些血雾从域界中弥漫开,偷跟的妖毫无逃离能力地化为了血雾。
再次出来的裴息尘眸底赤红阴冷,息尘阻挠他出来暂且不提。
他的小兔,被人抢走了。
是的,他的小兔。
裴息尘一直如此认定。
他凭着玉扶的气息,一路杀,一路寻。
沉寂许久的凶剑破开封印,从储物袋中飞出。
*
此时抬着玉扶的轿辇,已从迎亲街道入了蛮虎所在的城主府。
说是城主府,其实更像是一个石头堡垒,黑沉沉的,偏又挂着许多的红绸。
比起喜气,更多的反而是压抑。
玉扶满耳都是各种妖的饮酒和吃肉肆笑声,她被推了一把,盖头被掀开。
“兔妖,怎么是兔妖?”
“城主今日娶的不是一花妖吗?”
“我等岂不是要重新作赌了?”
“这是今日城中传的兔妖?”
“城主真乃神速也,这般快就将兔妖也收入囊中了!”
……
种种恭维中,蛮虎妖的面色好了许多,兔妖便兔妖,总之都逃不掉。
他的大掌正要抚上玉扶的腰,玉扶积攒了一路的气力倏地爆发,她变得巨大,周遭的石头也在顷刻间被无相石吸引,重新组合。
玉扶就如一被裹着的巨大圆球,滚到哪里,就破坏到哪里。
城主府的堡垒崩塌,不少赴宴的妖被玉扶压得四散奔逃。
但这种压倒性的胜利也就一瞬,玉扶体内的灵力凝滞了,一动,那些没散的毒素直往她骨缝里钻,难受死了。
而外头的各妖也反应过来,一掌一掌,一刀一刀劈砍着她。
玉扶身形维持不住巨大化地缩小,但紧裹着自身的石球仍有一层楼那样高,虽然很窝囊,可多活一会是一会。
足有一刻钟,石球还是被越剥越小。
恐怖的威胁近在咫尺。
她听到蛮虎妖打雷一样的声音,她惹怒了他,他要剥她的皮做围脖,还要将她的肉与众妖分食……
玉扶努力憋了憋,企图将让她难受没有力气的毒素逼出来,这样她就能在死前,再给这恶妖一个大嘴巴子。
然,不知为何,外头渐渐没了击打她石壁的动静,只有一些如风刮过的声响,快得都捕捉不到。
那些谩骂威胁都不见了,有人用手敲击她龟壳一样的石壁。
“阿扶,我的小兔子,出来吧。”
慵懒拉长的语调,绝不是息尘的口气,可于现在的玉扶来说,就是中邪了的息尘,也是天使。
石壁自发剥落,又在一瞬感知到强大的妖息,霎时结实地裹上了。
这最紧实的一层是无相石本体,快得就如同她的心意。
虽只有一瞬的感知,可也足以玉扶发现这次息尘中邪的程度加深了不止一点。
她竟然从息尘的身上感知到了浓烈的妖息,还是极为强大的那种大妖外放才有的妖息。
玉扶不动了,息尘就算是中邪,就算是身体里还有一个他,那他也是人族不是吗?
怎么会与她是同类啊?
玉扶想不明白,决定晕过去。
裴息尘最后只捡起了晕过去的兔子:“怂兔子。”
他将玉扶塞入怀中,手中凶剑发出一声嗡鸣,没杀够的兴奋。
狼藉一片的城主府区域,只有一具一具妖修的尸体,哦,还有一个活的。
蛮虎妖,妖狱城主。
他的四肢被削,口舌被堵,但还活着。
只有他活着,这座城的禁制才会还在,才会没有妖能逃走。
木妖,花妖——
裴息尘勾起残酷的笑,又骂一声“废物”。
骂的息尘,真是当佛修当傻了,连妖的当都会上,甚至在被围攻之时,还愚蠢地迟疑了。
不管是妖还是人,不听话的,就该都杀了。
玉扶并没有晕很久,但当她醒时,她能更加清晰地感觉到,她不是在做梦,满满煞气的妖息是从裴息尘身上散出的也没错。
而且,还是她最怕的种类,滑溜溜,冷冰冰的蛇。
他的手抚在玉扶的脊背。
玉扶想抖,可又不敢抖,她再次推翻了裴息尘不吃肉的揣测,蛇的话,是吃兔子的吧,还是能一口吞那种。
“阿扶,不要装睡了。”
又是那种懒洋洋低哑的嗓音,玉扶不觉欣赏,只觉得好危险。
然后,她就乖乖地醒过来了。
但息尘显然还不满足,手指推了推玉扶,道:“变回来,让我看看你。”
比起玉扶的原形,裴息尘更喜欢玉扶当他的面化形,他知晓的,这只又怂又有色心的兔子,对息尘怀的什么心思。
她想着法地让息尘适应她的化形,也只有在害怕和虚弱时,才会变回兔子。
既如此,他偏要抢过来,让她也在他的面前习惯化形,习惯不害怕他。
玉扶没法,只能乖乖地化形,但她被他满是煞气的妖息影响,怕得忘了先滚下去了。
以至她竟坐在他身上化了形,她腿软得要下去,后腰被掌住,裴息尘捏起她的下颌,低低地笑:“阿扶,我的乖小兔。”
玉扶被迫昂头,这时才清晰留意到他的形容,他的发好乱,甚至还有血迹,可他又根本不管地向着她压下脸,发也随之向她倾来。
乌黑乌黑的,还带着些微的弧度,映着他的脸,令人窒息的秾丽。
玉扶在这一瞬,无比深刻地肯定,他是男妖精,只有妖才会漂亮得这样一点圣洁感没有。
也只有妖才会没有羞耻心。
他用他的鼻尖碰她,用额头触她,还用唇舔她。
又是眼尾的地方。
“看来这次没有吓到哭。”裴息尘舌尖卷过玉扶的气息缩回薄唇中。
但那舌也太灵活了些,在玉扶的盯视下,又探出一点地在下唇扫了一圈。
极快。
快得玉扶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那好像不是人才有的舌。
她身子不受控地软下去,中邪息尘的出现,每次都能给她带来不一样的恐惧。
然而,也是这一软身,她的视线也落到了他的身上,都是各种伤口,甚至还有撕扯的痕迹,是牙齿锋利的妖留下的。
裴息尘顺着她的视线,又托玉扶一把地令她与自己靠近,眼神挑剔,语调也阴阳怪气的:“都是“他”受的伤,没用的废物。”
“阿扶,你现在心疼的是“他”,还是我?”
他箍着玉扶的力道在收紧,好似只要她说一句不顺心的话,就会咬她一口。
玉扶被问懵了,认为裴息尘有病,管她心疼谁,这不是同一具身体吗?
她的神情太好读懂,裴息尘偏不喜欢这种混为一谈的看待:“他是他,我是我,别把我同废物相同并论。”
“下去。”
裴息尘松开了玉扶。
他生气了,玉扶肯定。
所以她下去得极快,极灵活,泥鳅一样就要滑离。
裴息尘又不爽快了,眼利地一拉一带,将玉扶重新拉回,他也往身后的废墟一样的墙体靠下。
玉扶不得不双手撑住了他的胸膛坐稳。
裴息尘的手带力道地覆在她手上:“色兔子,你到底知不知道是谁救了你?”
“给我包扎。”
他压下的眼,带上了威胁。
玉扶本也没决定不管他,不管怎么说这都是息尘的身体呢,而且她也不是没良心的兔子,“唔”一声,算是答应了。
眼虚虚上抬,飞快扫一眼,才低着头嗫嚅道:“你得起来,衣服也脱了,我才好看你都伤在了哪,再处理。”
裴息尘盯着玉扶,慢慢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笑,干脆地带上玉扶几个闪身,进入了一个溶洞中。
洞中雾气氤氲,有地泉。
裴息尘放下她,就开始边走边脱衣。
修长的形体,精悍的肩背,长袍布料顺着肌肉纹理的走势滑落——
内里分明还有一层,玉扶却已惊得转了身。
她是想看的,毕竟没看过呢,息尘又惯常包的紧。
可是,这是中邪的息尘,他好凶的。
她色心很大,可色胆却很小,又活过一个妖狱危险,玉扶很惜命。
裴息尘入了水,适宜的温度,令他舒服得撑开肩背靠在光滑的石体上,身上的伤也在不自觉地愈合着。
这具身体正在恢复妖性的部分,他坚硬的鳞片和皮肉,也会反应在身躯之上,这些伤其实根本不用包扎。
但扫一眼背着身,怂怂的兔子,心情不太美妙,他止住了伤口的愈合,提声道:“还不过来?”
玉扶身子一颤,眼下妖纹也闪过,抱出一堆的伤药和丹药,有息尘让她买的,也有她从山上带下来的。
她低着头,不让自己多看地将东西放在了裴息尘可以拿到的距离。
想用这些药打发他?
几乎不给玉扶反应的,裴息尘在她放下一瞬,拉住了她的臂。
哗啦啦的破水声,玉扶紧张得闭了眼:“呜呜呜,你别拉我,我会忍不住的,这里有药,你自己吃了就能好的。”
裴息尘懂了,这色兔子是想看又不敢看,叫他脱衣服时候的胆子去哪里了?
“不是你叫我脱的?你得给我上药。”裴息尘并不放开玉扶,甚至沿着池边,更靠近了玉扶一点。
听着像是要上来的动静,玉扶焦急反驳:“我也没让你全脱,哪有上药全脱的人!”
“你不知羞耻!”
没羞耻的兔子说他没羞耻,裴息尘都气笑了:“你不是妖吗?我也是妖,妖不都这样。”
这是玉扶常说的话“我是妖嘛,我控制不住自己”,“我是妖嘛,妖都这样”,但听到这话从裴息尘的口中出来,玉扶还是吓了一跳,他也是妖?
他真的是妖?
她真的没有感觉错,玉扶再不能自欺欺人地骗自己了,她好大一个佛子,原来身体里还有个妖。
“你这什么表情?”裴息尘强掰过她的脸,仔细观察:“阿扶,你是惊喜坏了?”
“你喜欢的佛子身体里,有一半的妖血,你难道不该感到开心吗?”
“你何必总想着“他”呢,得到我也是一样的。”
他松开玉扶,又享受地往池中滑去,蛮虎妖藏着的这个池子很合他的意,他甚至换了个角度,更好地欣赏玉扶,他从她身上感到愉悦,尤其是她那对息尘幻想破灭的神情,他尤为喜欢。
看,佛子并不圣洁,他体内有妖的血脉。
他与她才是更接近的存在。
所以,阿扶,选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