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潭别院。
书房内烛火跳动,映照着沈聿珩冷峻的侧脸。
常安单膝跪于下首,手臂的布条渗着暗红。
“大人,劫匪进退有据,配合默契,非寻常匪类。目标极其明确,只为截杀宋小姐一人。”
常安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字字清晰。
沈聿珩负手立于窗前,玄色锦袍几乎融入窗外浓重的夜色。
他缓缓转身,接过常安呈上来的令牌拓样。
他修长的指节缓缓抚过那冰冷的字迹,薄唇微启:
“刘彪……”
“永宁侯府……好,很好。”
他抬眼,目光落在常安渗血的臂膀上,声音低沉:“你的伤要紧么?”
“不碍事,只是皮外伤。”
常安垂首,恭敬道。
“护好她。”沈聿珩的声音依旧冷硬,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他挥了挥手,常安便躬身退出。
书房内只剩下沈聿珩一人,他紧握着那张拓样,手背上青筋微凸。
她竟在他的眼皮底下,又一次遭遇了如此凶险的刺杀!
思及此,一种失控的烦躁感像熊熊烈火般在他心中升腾起来。
......
大理寺、刑部、都察院三司会审的最终判词,如同一记丧钟,彻底击垮了国公府残存的体面。
“林氏玉容,谋财害命,罪证确凿,天理难容!依《大周律》,判斩立决!待秋后处决!国公府沈乾,治家不严,纵妻行凶,罚银十万两!以儆效尤!”
得了狱卒的默许,沈元川终于得以在行刑前进入充斥着绝望和腐臭的牢房。
看着母亲枯槁如鬼、眼神涣散的模样,他心如刀绞,扑通跪倒在地,哽咽着喊道:“母亲……”
林玉容浑浊的眼睛死死盯住儿子,仿佛回光返照,枯瘦如爪的手猛地伸出栅栏,死死抓住沈元川的手腕,指甲深深陷进他的皮肉里:
“维桢……我的儿!”
她嘶哑的声音里满是怨毒,“杀了她!杀了宋南鸢那个小贱人!是她!是她害得我们家破人亡!是她把你妹妹推进火坑!杀了她!否则……否则娘死不瞑目!做鬼也不会放过她!”
“母亲……我……”沈元川被她牢牢抓着,想挣脱,却觉得分毫没有力气,更被她眼中的骇人血丝吓得嘴唇哆嗦,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许久,林玉容像是力气耗尽,手一松,再次瘫软下去,眼神重新变得空洞,嘴里却依然重复着:“杀了她......杀了宋南鸢!”
沈元川失魂落魄地走出诏狱,母亲的嘶喊仍在耳边回荡。
他漫无目的地游荡在街头,不知何时又钻进了那家小酒馆,用身上仅剩的铜钱换来了最烈的酒。
不知过了多久,他醉倒在街角的泥泞里,蜷缩着喃喃呓语:“母亲……儿子没用……儿子没用……”
......
深夜,万籁俱寂。
“走水了!走水了!宋记商行走水了!”
喊叫声忽地划破沉静的夜空,宋记商行的三间铺面,几乎同时燃起冲天大火。
火舌贪婪地舔舐着木质结构的房屋,浓烟滚滚,映红了半边天。
春荷今夜在店中当值,她从瞌睡中惊醒,和伙计们惊慌失措地提水救火。
然而,就在人们被大火吸引注意力时,一群手持棍棒、蒙着脸的混混不知从何处冲了过来。
“砸!给老子狠狠地砸!”
为首者一声令下,棍棒便如雨点般落下。
尚未被火势波及的柜台、货架、新到的布匹原料瞬间被砸得稀烂,几个试图阻拦的伙计也被打倒在地。
“住手!”春荷又惊又怒,抄起一根烧火棍就要冲上去,一个混混狞却笑着挥棒砸向了她。
千钧一发之际,常安一把推开春荷,硬生生用后背扛下了这一记重击。
同时,一股灼热的火浪从旁边燃烧的铺面席卷而来,瞬间吞噬了他的后背衣衫。
“常安大哥!”
春荷看着常安瞬间被火焰灼伤的后背和肩膀上被棍棒砸出的青紫,惊骇欲绝,泪水夺眶而出。
常安闷哼一声,眼神却凌厉如刀,反手夺过那混混的棍棒,狠狠砸在对方腿上。
他不顾背上的灼痛,仅凭拳脚和夺来的棍棒,便将冲在最前的几个混混打得骨断筋折,哀嚎遍地。
剩余的混混见他如此悍勇,又见火势越来越大,不敢再逗留,呼嚎着散了去。
就在这时,宋南鸢的马车疾驰而至。
火光映亮了她沉静的脸,那双总是带着坚韧光芒的眸子,此刻映照着熊熊烈焰,却不见丝毫慌乱。
她跳下马车,一眼便看到了被春荷扶着、后背一片焦黑灼伤的常安。
自从离开国公府,常安便似乎从沈聿珩的属下变成了她的贴身侍卫,总能在危险时刻及时出现,护卫她们主仆的周全。
刚才,便是他将宋南鸢从睡梦中叫醒,丢下一句“商行起火了”,便先自己匆匆赶了过来。
她知道,这定是沈聿珩的授意......
她快步上前,扶住常安另一只胳膊,声音异常冷静,带着一种令人心定的力量:“撑住。”
天光微亮,火势终于被闻讯赶来的五城兵马司和周围邻居合力扑灭,但宋记的三间铺面已然化为一片冒着青烟的焦黑废墟。
宋南鸢静静地站在废墟前,手里紧紧攥着刚刚从火场边缘抢救出来的、记录着宋记核心配方和重要人脉的账本。
良久,她抬起手,轻轻拂去账本封皮上的烟灰,声音在寂静的废墟上响起,清晰而冰冷,带着一种破而后立的决绝:
“烧吧……烧得好。烧完了,正好……盖新楼。”
就在这时,一个负责清理现场、满脸烟灰的工人,从一堆烧焦的木头和瓦砾下扒拉出半块被熏得黢黑、边缘还带着烧熔痕迹的铁牌,疑惑地喊道:
“东家!您看这是什么?”
夏冰接过,用袖子擦了擦,铁牌上残留的纹路隐约可辨,赫然是半枚周府的腰牌......
......
国公府,松鹤堂。
江明秋半倚在榻上,脸色蜡黄,盖着厚厚的锦被,看起来虚弱不堪,张嬷嬷正低声汇报着宋记大火和沈元嫣被锦衣卫锁拿的消息。
“咳咳……咳咳咳……”江明秋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
她颤抖着抓起一块雪白的帕子捂在嘴上,好半晌才止住咳。
移开帕子时,上面赫然染着一抹刺目的鲜血。
张嬷嬷吓得连忙上前:“老夫人,您这是怎么了?”她慌忙转过头叫道,“快来人!”
江明秋却摆摆手,眼神锐利,哪还有半分病态?她
压低声音,气息虽弱,语气里却染上了几分愉悦:“还不够乱,让乾儿…去求见……瑞郡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