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府,静兰轩。
昔日堆满珍宝的妆台空空如也,连铜镜都蒙上了一层灰。
沈元川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手里紧紧攥着一枚成色普通的青玉佩。
那这是他身上最后一件值钱东西。
母亲深陷诏狱,妹妹被强行嫁出去,祖母缠绵病榻,父亲龟缩不出,偌大的国公府只剩下一个空壳和压得他喘不过气的巨额债务。
他浑浑噩噩地站起身来,冲出府门,直奔当铺,用玉佩换来的几两碎银,去酒馆里换了最劣质的烧刀子。
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却麻痹不了心头的绝望和屈辱。
沈元川却只是趴在油腻的桌面上,醉眼朦胧地喃喃:“没了……什么都没了……”
......
宋记商行的后院。
日光穿过窗棂,照亮一室静谧。
宋南鸢对着一面光亮的铜镜,指尖细致地抚平月白色织锦褙子的领口。
镜中映出的容颜早已褪去了往昔的怯弱,眉眼沉静,如一泓深潭。
“小姐,这身真是好看极了,又素雅又大气,正衬您的身份!”春荷捧着一套温润的羊脂玉饰,由衷赞叹,脸上是与有荣焉的光彩。
夏冰将一只剔透琉璃瓶小心放入铺着丝绒的锦盒中,瓶中淡金色的液体微漾,散发出清洌的菊香。
“小姐,今日承恩公府的宴席,是您以‘宋记东家’之名首次正式亮相于京城贵胄眼前,意义非凡。”她声音轻缓,却字字清晰。
宋南鸢指尖拂过冰凉的琉璃瓶身,感受着那份沉甸甸的重量,声音平稳无波:“嗯,稳住心神,不必锋芒太露,站稳脚跟便是。”
门外有小厮恭敬通传:“东家,纳兰将军派人送来贺礼,祝您今日宴席顺遂。”
接着,便将一盆名贵的金盏菊抬了进来。
宋南鸢目光扫过,颔首沉声道:“替我谢过将军美意。”
......
承恩公府邸。
花厅内暖香浮动,环佩叮当。
宋南鸢莲步轻移,敏锐地捕捉着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好奇的、审视的、不屑的,如同无形的丝线缠绕。
她神色从容,不卑不亢地将锦盒奉上:
“夫人,此乃宋记新制的‘金盏菊露’,取三月晨露初绽之蕊,配以杭白极品胎菊,九蒸九晒,方得此清心明目之效,请您品鉴。”
话音一落,几位衣着素雅的夫人眼中显出几分兴趣。
“宋小姐心思真是灵巧,这香露清而不淡,润而不腻,比宫里的花露还别致几分呢。”
承恩公夫人抿了一口下人呈上来的杯中玉露,笑着赞道。
宋南鸢浅笑行礼:“夫人谬赞。不过是些山野秋菊,取天地灵气,慢工细制罢了。”
“哟,宋记的东家亲自来献宝了?”江映雪的声音忽而自人群中响起,她身着华服,款步走近,妆容精致,笑意却不达眼底,“这小小一瓶露水,怕是要价不菲吧?到底是商户出身,锱铢必较。要我说,还是陆记的‘金菊饮’实惠,味道也不差呢。”
她故意拔高声音,引得周遭侧目。
宋南鸢转身,迎上江映雪挑衅的目光,笑容未减半分,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宋记之价,在于真材实料,童叟无欺。一分价钱一分货,懂行之人自然知晓。至于陆记之‘廉’……”她微微一顿,目光掠过众人,“恕南鸢不敢苟同其源,更不敢妄评其效。”
席间霎时低语四起。
江映雪咬了咬唇,正要再说些什么,旁边忽有夫人压低声音议论道:
边几位夫人低声议论的话语却飘了过来:
“说起来,周家那位新续弦的夫人,就是国公府的三小姐沈元嫣,昨日竟悬梁了!”
“啊?死了没?”
“幸好被救下了,啧啧,也是可怜,听说周老爷年过花甲,性子又古怪……”
“唉,好好的国公府小姐,竟落得这般境地……”
江映雪脸色微变,想到沈元嫣境遇之悲惨,她心绪低落,便也无心再与宋南鸢纠缠,只得悻悻地借故走开了。
宋南鸢敛下眉眼,心中惊愕却也并无快意。
沈元嫣落得今日下场,是林玉容与整个国公府咎由自取,她只觉侥幸,若未能从国公府逃脱,今日悬梁自尽之人便是自己了。
......
宴罢归程,已是月上中天。
马车驶入一条相对僻静的巷弄,宋南鸢正闭目养神,梳理着今日宴会所得,车外却突然传来几声闷响和车夫的惊呼。
“什么人?”
紧接着便传来兵刃相交的声音,宋南鸢猛地掀开车帘,只见七八个蒙面黑衣人正围攻马车。
车夫被打晕在地,春荷被一个黑衣人拽住胳膊,却只顾着看向宋南鸢,惊呼着:“小姐快跑!”
就在刀光即将劈向春荷的刹那,一道黑影忽地出现,绣春刀寒光一闪,为春荷挡下了黑衣人的攻击。
春荷抓住来人的衣摆,声音都在战栗:“常安大哥!”
常安一言不发,瞬间与数名蒙面人缠斗在一起。
他招式狠辣利落,但黑衣人显然也非庸手,配合默契,且人数占优。
刀光剑影中,常安为护住春荷和马车,一个不察,左臂被刀锋划开一道血口。
他闷哼一声,动作却丝毫未缓,反手一刀刺穿了一名刺客的胸膛。
鲜血喷溅在春荷的裙摆上,她吓得尖叫,见到常安受伤,却不知哪来的勇气,竟从袖中抽出自己的素帕,趁着常安逼退一人的间隙,扑上去死死按住了他流血的伤口,用帕子胡乱地包扎起来。
宋南鸢强自镇定,目光飞速扫视着混乱的现场。
就在一名刺客见势不妙,吹了声呼哨欲撤退时,他腰间似乎被常安的刀风扫过,一块黑乎乎的东西掉落在地。
那人仓皇逃窜,并未察觉。
战斗很快结束,黑衣人留下几具尸体,其余人便已经遁入夜色。
常安捂着伤口,脸色微白,气息却依旧沉稳。
春荷的双手沾满了他的血,还在微微发抖。
“常安,伤势如何?”宋南鸢跳下马车,急切问道。
“皮肉伤,无碍。”常安声音低沉,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宋南鸢点点头,目光落在地上那黑衣人遗落的物件上。
她快步上前,捡了起来。
手中之物像是个令牌,入手触感边缘锐利,带着奇特的花纹,借着月光,她瞥见一角模糊的刻痕......
似乎是个“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