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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视坏掉之后,德米特里是家里最伤心的人……不对,鸟。
费奥多尔平时很少用电视,伊万短暂地来坐了会儿客,没多久又走了,而聂赫留朵夫对电视的依赖程度也很低——他更多的是将时间花在纸质的书籍和报纸上,德米特里有时跟他聊起动画片,他都一概不知,还一脸疑惑地问,“什么猫,什么老鼠?是新出的书么?”
费奥多尔以为德米特里伤心了,事实上也确实是这样。但是他却错误地判断了德米特里的状态——德米特里是很喜欢看电视没错,但也绝对没到哭出来的地步。
当德米特里背对着费奥多尔,身子一抖一抖的时候,其实既没有在黯然神伤,也没有在后悔自己无意间弄坏了电视,而是在吃东西。
德米特里的脑袋里没有太多弯弯绕绕的东西,却天生就拥有一种敏锐的直觉,当费奥多尔不放心地来查看它的状态时,它正沉浸在坚果的美味中,没有提前发觉饲养者的到来。
感觉到饲养者安抚性的触摸之后,德米特里先是吓得一激灵,随后本能地将喙里衔着的果仁吐了出来,用爪子推了推棉絮,将窝里藏着的坚果藏得严严实实。
德米特里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把食物藏起来,只是下意识这么做了。事后,它也没有多加思考,总之,它钟爱的动画片又回来了,结果是完美的,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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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电视没多久就到了,一天上午,德米特里就在客厅里啃地毯,突然耳尖地听到了门外的脚步声,它立刻飞去找费奥多尔,很快,费奥多尔就睡眼惺忪地从卧室出来了,走到客厅时还差点摔一跤,低头一看,就发现害他险些跌倒的罪魁祸首是一截电线。
“……”费奥多尔只用了一秒就猜出了这截本应放在杂物间的电线是谁弄到这里的,一把抓住站在他头顶的德米特里,语气波澜不惊,“你从哪里搞到杂物间钥匙的?”
说着,他还捡起电线,上面都是鸟喙啃咬的痕迹,“你一天吃那么多坚果,鸟笼里也有很多树枝,都不够你磨嘴的?”
非要逮着电线这种容易触电的危险东西啃,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
“没有钥匙,但是只要咬一咬,门就开了。”德米特里歪着头,“坚果和树枝都不够硬。”它更喜欢啃一些硬质的东西,不然总觉得嘴痒,一定要找点什么来啃一下,才觉得舒服。
费奥多尔倒是不吃惊它喙的坚硬程度,这种鹦鹉成年后甚至能咬开夏威夷果,世界上最硬的坚果之一。他想着,回头要记得换一下杂物间的门锁,省得德米特里又进去搞破坏。
门铃响了起来,费奥多尔一边往门走,一边和德米特里说道,“我告诉过你,不要啃电线,是吧?”
“是的。”德米特里老老实实地回答。
“那你为什么要啃电线?”
“这是个好问题。”德米特里摇头晃脑地说道,“如果是以前的我,或许很难回答这个问题。”
“哦?”费奥多尔说道,“那现在呢,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因为我忍不住,那可是一根电线,我张开嘴刚好可以把它含进嘴里,一用力就可以将它的塑料外壳咬开,再稍微用力一点,里头的金属丝也会一起断掉,发出一种清脆的声音,就像这样——”只听嘎嘣一声,德米特里惟妙惟肖地模仿了一下,接着说道,“太棒了,世界上没有比这更好听的声音了,我是说,谁能拒绝这个?”
费奥多尔从快递员手里接过笔和纸,快速签收。快递员笑容满面,手臂上都是结实的肌肉,操着一口不太标准的俄语,“谢谢光临,祝您生活愉快,尊贵的老爷。”
——老爷。这是任何俄国人都不陌生的称呼,在俄国,老爷通常被认为是有权有地的贵族,或者富有的人,一般含有谄媚或恭维的意思。
费奥多尔付出了一笔大多数俄国人想都不敢想的钱,从黑市下单了一台新款电视,一名来自德国的前雇佣兵接下了送货的任务,否则在战争时期,根本没人能为足不出户的他送来一台电视。
以他出的那笔钱的丰厚程度,对方——那名前雇佣兵、临时快递员,会入乡随俗地称他为老爷,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行为。
在这个大多数国家都在逐渐现代化的时代,俄国依旧由落后的农奴制主导,至高无上的沙皇陛下统治着这片历史悠久的土地,而在沙皇之下,又有无数世袭的大贵族和小贵族,他们拥有着自己的领土,养尊处优的贵族老爷们当然不会亲自耕种自己名下的领地,所以就需要吃苦耐劳的农民来替代他们劳动。
费奥多尔在这个国家生活了几百年,没人比他更了解俄国的制度了。落后的农奴制将农民捆绑在贵族的土地上,农民们过着最疲惫的生活,干着最繁重的活计,却不配拥有自己的财产,偏偏因为这个制度,农民完全被束缚在地主的土地上,在人身、财产和司法上绝对受地主支配。
现行的法令将农民变为了农奴,这也是农奴制一词的由来。
在俄国的人口中,农奴占了大多数,对于这些农奴们来说,生活就是暗无天日的,他们无法获得自由民的权益,就连子孙后代都因为父母是农奴,就能提前望见身为农奴的一生。
农奴的孩子还是农奴,贵族的孩子还是贵族,在俄国,这仿佛是一条亘古不变的真理。
人与人之间的阶级已经固化了,人被分为农奴和贵族两大群体,不过他们现在所处之地阿尔泰边疆区却是个例外,因为历史原因,农奴制的根系在这里没有蔓延得太深,因此出现了一些莫斯科那边根本不可能有的新鲜事物,比如学校。
费奥多尔听见“老爷”二字,眼皮都没抬一下,让快递员把装着新电视的纸箱搬进去,就算结束了这一次购物。
德米特里目送快递员离去,直到费奥多尔合上门,它才好奇地问道,“老爷是什么?”
“……”费奥多尔顿了一下,简短地回复道,“一种称呼。”
德米特里“噢”了一声,没有深究。过了一会,它又没头没尾地问道,“那个人为什么要叫你老爷?”
“因为我能给他想要的,一笔钱。”费奥多尔说道。
费奥多尔重新将电视放在了矮而长的柜子上面,刚一插上电源,德米特里就迫不及待地叼着遥控器爬到沙发上——在飞行和攀爬之中,它还是更乐意选择后者。
德米特里啄了几下开机键,结果电视没有反应。
“遥控器肯定坏掉了。”德米特里信誓旦旦地说道,“我按了开关,可是电视机不听我的话。”
费奥多尔看了一眼缺乏常识的鹦鹉,找出说明书,念道,“本产品需搭配本公司生产的专用遥控器。”
在德米特里的视角下,费奥多尔仿佛未卜先知一样,从一个泡沫盒里找出了遥控器,随便按了一下,电视就亮起来了。就像德米特里对费奥多尔的印象一样,费奥多尔总是能解决它的所有问题,这次也不例外。
德米特里发出了一声欢呼,“我要看猫和老鼠!”
因为昨天电视坏了,所以德米特里错过了一集。它看着电视上的字幕,第三十二集,意识到了不对。
多亏了这部动画片,德米特里的数学水平已经堪比六七岁的人类幼崽了。它甚至能够从一数到三十,还敏锐地发觉昨天的三十一集漏看了、
“三十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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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是三十二吗?”德米特里只是有些怀疑,不能完全确定,这种它不肯定的问题往往能够从费奥多尔那里得到答案,于是它转过头看向对方,见对方正撑着头出神,就用喙顶了下对方的手心。
“……?”对方回过神来,“三十后面是三十一,三十一后面是三十二。”
德米特里继续看动画片,看到一半,它后知后觉,“那我的第三十一集呢?”紧接着开始沮丧起来,“我少看了一集,因为我昨天没有看电视。”
费奥多尔在旁边补了一刀,“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自作孽,不可活啊。
德米特里肠子都悔青了,它自顾自的后悔了一阵,看完了今天的猫和老鼠更新,很快又被新事物吸引了注意力。
德米特里顺嘴啄了一下新遥控器的某个按钮,电视就换台了,看着屏幕里动起来的卡通形象,立刻将刚才的烦恼抛之脑后了。
是新的动画片。
这是美国出产的一部家庭动画,主角是一个小孩,动画主要讲的是一个中产阶级家庭鸡飞狗跳的日常琐事,一开场,就是主角在跟他爸抢电视看,小孩用夸张的语调说着,“Please,daddy!别看你的新闻了,我最爱的动画片就要开播了!”
费奥多尔去倒了杯水,回来就看到电视换台了,见德米特里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视,至少一个小时内搞不出什么麻烦,就转身去地下室了。
等他几小时后回到一楼客厅,德米特里还在看电视,它以前不太会调频道,今天不知怎么的突然会了,就一直看到了现在。
费奥多尔抬头看了一眼时钟,德米特里已经看了三个小时电视了。他没有多少养孩子的经验,也觉得德米特里对电视有些过于沉迷了,哪怕是一只鸟,也不应该将这么多时间花在电视上。
于是他走了过去,正要关掉电视,德米特里却反应很快地咬住了遥控器的一端,睁大眼睛望着他,他用了些力,德米特里就咬得更紧了,还发出着急的气音,生怕他把电视关了。
费奥多尔:“……”
他与德米特里大眼瞪小眼半天,一人一鸟就像拔河似的,都不想就这么让步,他放慢了音速,为了让德米特里听清楚。
他试图跟德米特里讲道理,“听着,德米特里,不管你有多想看电视,你今天都不能再看了。吃榛子也好,啃地毯也罢,什么都行,除了看电视。你该去干点别的事了。”
德米特里还是分毫不让,它死活不松口,“呜呜”地含糊叫了两声,指望着饲养人率先松手。
“……”没办法,那就只能采取最原始的办法,比力气了。
最终结果当然是费奥多尔赢了,他看起来再弱不禁风,也是个成年人。德米特里使出了吃奶的劲儿也拗不过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费奥多尔把电视关了,眼神幽怨。
费奥多尔本以为事情就此为止了,结果过了几秒德米特里就开始模仿动画片的腔调,用带着俄式口音的英语说道,“Please,daddy!我想看电视!”
求你了,爸爸……
这句话一钻进费奥多尔耳朵里,就让他身躯一震,仿佛全身都有虫子再爬,有种极为怪异的感觉。
“……你必须弄清楚一件事。”费奥多尔说道,“我是个人,而你是只鹦鹉,我不可能是你爸爸。”
他注视着鹦鹉的眼睛,试图以这种方法让对方听话,“所以,你不能这样叫我。明白了吗?”
德米特里根本听不进那么多,这个年龄段的鹦鹉最爱的事就是学舌,一旦学会了读音,就会铭记一生。
“爸爸爸爸爸爸!我要看电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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