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篇文章的草稿都已打好。
方子期又重新检查了一遍,确定无误后,开始誊写。
等誊写完毕,才刚过巳时五刻(十点十五)。
而院试第一扬的试帖诗要等到午时一刻(十一点十五)才发题。
所以还有半个时辰时间可供打发。
之前一直在倾心写文章倒是还没感觉什么。
此刻歇下,顿时一股浓郁的疲惫感侵袭全身。
写文章可是很费脑子的。
再加上方子期年龄小,写了快两个时辰的毛笔字,手都有些酸了。
除此之外,他还身处于倒数第三排的准臭号,味道直冲云霄……
早晨的时候臭号的味道还不明显,此刻快到中午,温度升高,在加上已经有不少考生来来回回地去茅厕。
这滋味就出来了。
方子期瘪了瘪嘴。
此刻肚皮确实有些饿了。
所以叫来胥吏,要了些热水,冲了些甘葛饮果腹。
因为知道此中味道重,所以在一开始方子期就将葛粉、肉粉还有饼渣都用油布给包住了,生怕串了味。
事实证明,这油布还是很管用的。
至少甘葛饮的味道还算纯正。
吃了些甘葛饮,肚中也算是暖和了一下,疲惫感才稍稍褪去了些。
闲来无事。
方子期靠在考舍中随意扫了扫。
因为他周边的这些人要么就在臭号,要么就在准臭号,所以一个个的精神状态都不太好。
有的用左手捂着鼻子,右手写字。
有的干脆用纸堵住了鼻子。
更有甚者,干脆脱下外衫,将嘴鼻都蒙住了。
方子期见最后一排的孙知白此刻正红着眼奋笔疾书。
在孙知白的脸上,裹上了一块绵绸手帕,虽勉强能遮掩口鼻,但是那味儿还是不停歇地直冲天灵盖。
能够在臭号中做好文章的,要么就是真的对臭味无感。
要么就是心态极好。
又或是被水泥封鼻了。
但很显然,孙知白三者皆不是。
所以他注定要经历这一遭劫难了。
至于方子期……
在此前的考试中虽然不曾经历过臭号之磨练。
但是跟在周夫子身后,每次考前都是在茅厕旁特训过的。
所以臭号有影响,但是对方子期的影响有限。
再加上他这只是准臭号,味道确实不如真臭号那么难闻。
除此之外……
也不知是恶趣味作祟还是什么,见孙知白这个家伙身处倒数第一排的真臭号中,方子期心中莫名地感到有些痛快……
小人之心?方子期倒是觉得他这是君子之腹!
毕竟!
这孙知白屡次挑衅于他,而且还是主动找事。
只准孙知白搞事,难道就不能允许他方子期窃喜一下?
总而言之。
各方面原因的加持下。
方子期当下的考试状态,确实不错。
正在奋笔疾书中的孙知白突然感觉有人在盯着他,心中一凝,当即抬起头看向方子期所在方向,只见方子期此刻已经在专心吃着甘葛饮了。
那悠哉悠哉、悠然自得的样子让孙知白见了,顿时怒从心起!
“凭什么!”
“凭什么他能在倒数第三排!我就要在倒数第一排?”
“凭什么他在臭号中还能这么怡然自得?”
“不公!”
“太不公正了!”
孙知白心中忍不住发出怒吼,越想越气……
这个混蛋吃完甘葛饮后。
居然又悠哉悠哉地拿起些许饼渣细嚼慢咽起来!
“到底是农门出身!”
“在臭号之中都能吃得下去!”
“有辱斯文!”
“呕……”
“呕……”
孙知白咬着牙,此刻感觉憋闷,所以就掀开遮掩口鼻的绵绸手帕,想着透口气。
然后一股恶臭袭来,直接让他干呕起来。
孙知白连忙将绵绸手帕放下,又感觉一阵的呼吸不畅。
此刻整个脑子都如同浆糊一般!
如此状态,这文章如何能够写得下去!
孙知白瞥了一眼已经方子期考舍一旁。
只见上面已经挂上了誊写好的考卷。
顿时心中又不平衡了。
“他写完了?”
“在臭号之中怎么可能写得这么快?”
“他绝无可能做到如此才思敏捷的……”
“肯定是胡写一通了!”
“定然如此了!”
“哼!”
“仗着自己年龄小,浪费一次院试机会也无所谓!”
“倒真是好算计!”
“看来身处臭号之中,这个方子期已经彻底放弃了中榜的机会。”
“农家子就是农家子,终究是上不了台面的!”
“我孙知白出身孙家,一门三进士!”
“纵使身处臭号!纵使环境极端恶劣!”
“我亦能坚持到底!”
“必定一鸣惊人!”
“高中榜首!”
“而且……”
“我已提前获悉那位柳大宗师的文风!”
“我只需竭尽所能地在文章中吹捧好君王和大宗师就好了。”
“就算是不能高中案首,中个秀才亦不在话下!”
“更何况……”
“我大伯已经给柳大宗师递过名帖了。”
“以我孙家的面子,大宗师…大概率还是会点我的案首之位的。”
“既如此。”
“我还有什么好怕的?”
“呼!”
“刚才差点因为那个小人乱了心智!”
“这个小人……”
“当真无耻也!”
“以为靠着这种方式就能乱我道心?”
“何其蠢也!”
“待我高中榜首!你名落孙山!”
“我倒要看看,你还如何能够猖狂得起来!”
“蝼蚁,终究是蝼蚁!”
“当真以为从井底爬了上来,就能与皓月争辉了?”
“若非秦默存那个老东西偏帮于你。”
“这样的蝼蚁见到我就如同蚍蜉见青天!”
孙知白握紧手中的毛笔,脸色晦暗不明。
此刻正在进行一扬极其强烈的头脑风暴。
只能说。
自行脑补是真可怕。
吃饱喝足。
还没到试贴诗的发题时间。
方子期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揉了揉鼻子,裹了裹身体,就这么依靠着逼仄的考舍墙壁眯了一会儿。
“也不知道我爹他们考得怎么样了。”
“先前几次,他们在臭号中尚且都能稳定发挥,现在没了臭号之制约,应该状态会更好吧。”
方子期心中暗自嘟囔了几句,随即就沉沉地睡去了。